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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水8
2016/11/01 10:22:34瀏覽198|回應0|推薦4

天藍藍海水也藍,我的頭卻暈。

 

「阿公,我想吐。」我虛弱地抬眼望了阿公一眼,無力說話。

 

「想吐?」阿公進艙看了我一眼,肥厚手掌伸出貼近孫仔額頂,冰冰涼涼的觸感如同夏日的枝仔冰,丁點也不熱,是以阿公面露疑惑神情自言自語:「七月半的天七月鬼,閻羅王的地魂離飛,莫非乖孫又中邪?這個阿強法術半瓶水,治半天半點撇步也沒,回頭找他理論,莫讓辛勤捕魚的辛苦錢掉進大海如同鏡花水月!」

 

阿公邊說邊轉頭,朝腳邊的垃圾桶啐口濃痰,恨恨然。怪乩士的法術不靈,怪燠熱的天令孫仔病懨懨,輪機長看了兄長一眼試圖解釋:「不是中邪,艙底悶不通風,柴油的味飄散不去,恁孫才如此。把她帶到甲板上掐人中,把胃腸的髒東西吐乾淨再看看大海,保證無事。」

 

阿公照輪機長的話將孫仔拎到甲板上掐人中看大海,烈日當頭照孫仔凍抹條(註1),冷熱交逼之下忍不住反胃乾嘔幾聲,這下換成阿公緊張了,對孫仔直嚷嚷:「別吐在裡面,朝外,對,臉朝外,愛吐多久阿公陪多久,我的乖孫仔~~~這樣做就對啦,媽祖婆保佑。」

 

 

 

阿公辛勤捕魚多年總算擁有自己的一艘船-進勇號。

 

新船啟用沒多久自然捨不得穢物吐滿地等於不吉利之徵兆,因之再三叮囑乖孫,「吐準點嘿!」

 

傳統木造漁船之生產純靠機具和人工組裝,從下料、裁切到組合到安裝長達半年以上。

 

午後寧靜的小漁村時不時傳來機具裁切的木板聲,嗯嗯作響。我倚靠於阿嬤肥厚柔軟的肚皮上仰頭望阿嬤,嘟嘴抱怨:「好吵。」

 

「不吵,那是美妙的音符,仙樂飄飄。」阿嬤半瞇眼享受午後的慵懶時光,絲毫不覺機器裁切的木板聲音量之大幾公里外皆聽得到。

 

「一直『咿』、『噢』;『咿』、『噢』的吵翻天,幾條街外的野狗群也跟進哀嚎。阿嬤妳的耳朵有問題,要看醫生。」我學機器尾聲拉長音調,維妙維肖的模仿逗引阿嬤哈哈笑。

 

「那是生財器具,沒了它我們要喝西北風。」

 

「西北風好冷,東北風太強,西南風燠熱,吹南風衣衫又不乾,貴寶地一年四季吹什麼風都有問題,乾脆出外打拚省煩心,免得牌桌上不靈,整組壞了了。」

 

「妳這個囡仔鬼靈精,誰教妳這樣說。」

 

………

 

「花枝?」

 

………

 

「幸南?」

 

………

 

「還是幸宇?」

 

我轉頭不答,阿嬤斜望我一眼,輕笑:「一定是幸宇,妳們這對甥舅寶鬧的笑話可不少。我說阿文,」阿嬤起身正襟危坐,肅臉對我說:「妳要記住,漁船是我們家的生財器具,吾等對它要保持虔敬之心不可輕忽。就像飯桌上阿嬤教導妳的話,對魚要怎樣?」

 

………

 

「要怎樣?大大聲的說。」

 

「要感謝。」我頭低低,小小聲回答。

 

「還有呢?」阿嬤問。

 

「還有,不可翻面。」

 

 

 

「妳這個小不點,船開暈船船沒開也暈,不是打魚的料。」輪機長上來看了我一眼,打撈海水沖刷穢物,因一陣海風吹來將半空中的嘔吐物牢牢黏於船身上,不得不打撈海水拚命洗刷,祈求新船平安無事。

 

「命賤身嬌貴,將來大富貴。」阿公嘻嘻笑,託言乩士言。

 

「不是說阿強胡說八道?富貴之言你倒記得勞,真是!」輪機長看了阿公一眼,嘟囔碎言沖刷完穢物,自顧自地下船艙,不再理會這對番癲的祖孫。

 

「我們阿文一臉斯文,將來大有可為,才不像你辛勞艱困一輩子,沒出息!」阿公得意洋洋言,我則痛苦地看著阿公,不明白毫無血緣的阿公哪來的自信果斷敢言?

 

 

 

「妳想知道阿母被咬到沒?」小舅舅吹口琴,學飄撇(註2)的黑狗兄(註3)端坐於沙灘上,琴聲悠揚,時而歡快時而惆悵,偶爾將嘴邊的口琴移開矮身問身旁的小不點。

 

我點頭,小舅舅突然笑開懷,將口琴放下,伸出食指點我額頭,道:「當然沒阿,咬到見羅王,還想阿嬤雞貓子喊叫呼喚大夥兒回家吃晚飯?呆子!蠢到沒藥醫。」

 

大黑也要取笑,昂首闊步仰天喝斥,「在我地頭誰敢放肆?納命來!」

 

 

註:閩語,受不了。

 

註:閩語,瀟灑。

 

註:閩語,英俊男士。

( 心情隨筆心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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