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這是一具受盡折磨死亡的大體。

我想不出來有哪一位簽署「遺體捐贈書」的開明人士在預見自己死狀悽慘的那一刻還願意捐贈自己的身體供教學之用？當然啦，受贈遺體的條件限制重重，並不是想捐就捐無條件贈與的。

比方說曾動過開心手術，不適合；曾做過器官摘除手術，不適合；16歲以下或16歲以上非自然死亡者，不適合；患有法定傳染病的謝謝再聯絡；太胖或太瘦請你減重或增胖後再來；至於自戕及溺斃以及嚴重水腫、車禍、手術中往生、嚴重創傷、褥瘡、四肢變形或萎縮，癌症末期及腹水及冰存過久致大體明顯破壞者絕對絕對不行受贈法有明定的。

「有些家屬負擔不起火化及骨灰安置的費用就把腦筋動到捐贈這條路上，可一般教學醫院學校或者學術單位不一定照單全收，態度傲慢囉唆的很！限制東限制西說不收就不收，家屬哭天搶地的也沒用。我這兒就不同，管他的！就算擠成變形金剛也照收，因此一年365天解剖沒消停，很忙的！」包美毫不在乎的說著，說著說著刀尖反轉，俐落地一刀直下恥骨做完Ｔ字型切割術，完美極了！

必須承認包美的刀法老練而純熟。看那皮肉敞開後灰敗的色澤，骨肉完美的分離就像豬肉攤上分頭擺放的肉塊和骨頭，任君挑揀毫不囉嗦。

包師傅低頭細細檢查內臟，有那麼一刻我懷疑，懷疑小姑娘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舐變了調的腸胃和脾肺，否則怎能精準指出何者為腸何者為肺哪個是脾哪個是胃？這些臟器的顏色由茶紅轉成青灰色，黏糊糊的團狀明顯失去該有的輪廓，因之我這個大外行根本分不出來何者為脾何者為胃？還有，原本該擺放在哪個位置呢？

臭味撲鼻肯定的！

「怎麼，動刀之前從來不做防腐程序？」這麼問時我趕緊跳開「手術台」，避免刀子碰到軟組織時噴出有毒的揮發性液體，萬一有個萬一不小心沾染上這些東西一輩子洗不掉地，那股酸臭噁爛味兒如影隨形就像魔魂似地甩不開，也像臭雞蛋的有毒蛋液因細菌大量繁殖産生甲烷、氮、氨、二氧化碳，一旦沾染到手用什麼肥皂香香劑拚命洗滌都不管用，等著臭死自己吧！

「你他爹的用用腦子行不行？就說周圍讓有毒的唾液沾滿地，不想死的快點滾回來！」包小姐高聲斥責，我轉頭查探。

豈料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昏倒。我的媽呀，綠綠地團糊糊的「樹液」將「手術台」團團包圍，剩下方圓二尺地供我倆站直了解剖大體。

至於「樹液」為何停留二尺外不再前進不是重點，重點是包小姐「分解」完屍首如何運出去不怕沾染上這些毒液？

「這你別管，先將胃切開，擠出汁液，再將心肝脾肺腸一一割除丟進旁邊的玻璃罐子裡，記住腸子要一一劃開，把裏頭的顆粒一一刮除，就像清洗豬腸子一樣一個步驟不能省，千萬記得清洗得乾乾淨淨，錯了找你。」

「找我？」

「是的，找你，丟了心找你補少了肺換你代替，倘有少腸缺胃的直接割除你的臟器。就這樣，明不明白？還有無問題？」

沒有了，她說的夠明白了。

意思就是大體內缺心少脾就由我代替，代替「他」躺竹床上面對包小姐的屠刀「捐贈」體內的臟器。

可我這樣聽話何苦來哉？

「你不願意照樣死路一條。看見那些個鬼東西？」

包小姐笑嘻嘻地努努嘴指向牆壁，我不是傻子，那些餓死鬼臉貼臉一個挨著一個貼壁露出長長舌尖舔舐彼此的臉，一不留神半張臉被咬去的大有鬼在。哀號、咒罵、埋怨之聲此起彼落，人吃人的世界恐怖鬼咬鬼的畫面更恐怖，我不想落入這樣的畫面，因之拱手投降：「好的，我會小心翼翼達成使命，剖刀拿來。」

包小姐遞上一把菜刀，要我將就著用。

望著那把鏽蝕的一蹋糊塗的鈍刀滿臉猶豫，卻聽包小姐冷言冷語：「救鬼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人死絕死透了，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