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包小姐開始放音樂，在我努力分辨心肝脾胃胰的時候絲竹弦樂開的震天響！彷彿督促著我倆扮演好天葬師的角色送死者的靈魂上西天，又像安慰死者，「去吧！把身體十足十地布施，這是你對眾生所為最後一件最慷慨最最親和的善事了，你會得道的，就像屍毗王以身施鴿的故事，你的肉體讓餓鬼分食了靈魂也將昇天－永遠安息。」

「是這樣嗎？」我懷疑。

「沒錯！地面不這樣做嗎？」包美俐落地下刀明快的骨肉分離，一邊反問忙著處理臟器丟棄骨肉渣仔碎片的我。

而我，滿頭大汗地應付口水流滿地的禿鷹群。

這群餓死鬼恐怕餓了很久很久，每當肉塊和骨頭拋出於半空中完美的旋轉飛舞半途中總有長長的舌尖攔截，有時數條舌頭糾纏著不肯放棄，這時便有更長的舌頭更利的牙尖跑出來咬斷糾纏不休不肯讓步的禿鷹群的長舌頭，鮮血狂噴不說，痛苦哀號之聲伴隨著優美的古典弦樂此起彼又落，竟然意外的合。

看著看著於心不忍，我竟然出面懇求操刀的美女：「多餵一些吧，免得他們自相殘殺，教人看了心都碎了。」

「關你屁事！怎麼，不想見森羅王了？」包美冷言冷語，諷刺自身難保的我假慈悲，明明難保自身了還想多管閒事。地底區有地底區的法則，就像地面上的統治者制定的律法一樣，就算吃人不吐骨頭也要照單全收，誰讓這世道混亂不堪呢？

「沒有多餘的大體嗎？」我牢記包小姐前頭說過的話，就算擠成變形金剛的遺體也收，那麼，恐有成千上萬的屍首往這兒送，都擺放哪兒呢？

「賣噹噹的冷凍貨櫃車。」包美露出甜死人不償命的笑容，邊下刀邊解釋：「因為送來的『貨源』太多太多，只好租用百年前老字號速食店的貨櫃車裝載屍首。死透了的屍骨就跟雞鴨牛羊一樣倒掛著等待處置。你想想看，地底區的土、火、水資源有限都是神聖的，不能被死者的肉身汙染，因此人死了都送來前哨站處置。」

「為何不能多分些食物呢！」我還是不能理解，既然這麼多的「食品」擺放眼前就該多找人手處理這些「食材」好餵飽這群餓壞了的傢伙，幹嘛如此小器壞了森羅王的招牌呢？地底區定居的民眾如若得知此事也要好好考慮這裡能不能長住了，即便號稱「民富兵強」的地底區餓死鬼們一樣吃不飽，人民恐要餓肚了。

「沒啥好考慮，人，終須一死，地底區的資源有限，收容不了暴增的活人收容得了平凡平庸的靈魂。那些個作惡多端的就讓他們累世搶食腐肉爛肉腥肉臭肉還未必搶食得到呢！阿哈哈哈哈…」

包美笑靨如花，我卻沉默不語。

始終堅信幻覺幻聽幻視幻影來自藥物的副作用，我想包小姐成日和屍體打交道腦子壞了。我私下揣度這群餓死鬼們實為禿鷹群，此區遵循天葬法則處理屍首實為不得已，空間有限嘛！

「咦，你還沒暈阿？」認定我為弱雞的包美不斷上下打量我，通常像我這種生手看見一刀劃下不是嘔吐便是昏倒，再不然動鋸子切割頭骨冒出白煙的場面也要腳步踉蹌地仆街，獨獨我還問東問西不斷問包小姐，接下來該做什麼？

包美嘆了口氣，靠近大體湊近屁眼仔細聽，等了30秒屍體發出細微聲音。

「我，聽錯了嗎？屍體打了個嗝又放了聲響屁。」我瞪大眼難以置信。

包美站直身子，微微點頭：「是的，你沒聽錯，『他』，確實放了聲響屁。」

「那是因為體內的游離分子離開了臭皮囊擠壓發出的最後聲響，它提醒你任務圓滿結束該離開了。」包小姐的纖纖玉手指向後門，要我盡速離開。

我望著不成人形的大體癱軟竹床上，想起貝多芬的交響曲－「命運」。

貝大師創作此曲正被日益嚴重的耳鳴困擾演出機會愈來愈少最後失聰，於雷電交加的夜臉帶怒氣戲劇性地離去。

我學貝大師圓睜雙眼伸出右拳指向空中欲言又止，過了幾秒鐘神情嚴肅地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身後傳來包小姐甜膩膩的嗓音：「別懷疑，這群真是如假包換的餓死鬼。」

前方的餓死鬼聽令！鍾馗來了，還不快快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