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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面范倫婷
2010/10/19 00:00:31瀏覽1066|回應6|推薦104

  穿越商務大廈的第一層,不是富麗堂皇的大廳,而座落了幾間別緻的店面在兩側,沿伸至後出口的走廊,使此處宛如簡短的商店街。納悶的是,店中全是頂著男性髮型的假人頭,只面對內側,你無法看見它們的表情。推開後門,眼前是迷你噴水池與無人的咖啡座。我在池畔坐下,對面是清楚反映自己的巨大玻璃。取了一塊紙板,平放於頸前,玻璃中,它似乎將我的身首分離,成為一尊可替換頭部的人像。有雙手,捧著男士的假人頭,在玻璃中面朝外放置,遮住了我的容貌。像自身配了一付新首,我與他展開了一段對話…,「人們鮮能體驗的,便是成為一個別的個體的樂趣。」-----依凡斯

The Two Faces of Valentine

  蘸著油彩的畫筆,細膩地在紙上重現了原本只存在於思緒中的幻想世界。四名女郎在露天咖啡座的茶聚,僅差最後那位心不在焉看著停於圍欄上的麻雀的白衣者,全作便告完成。畫架前坐著兩個歡喜仿效若干主義畫著玩的兩個顏料知己,右側是執筆人,左側的並不在這張紙上留下痕跡,只是陪侍在旁。隱約透著一點紫的深褐長髮已隨微風飄逸,慕容愷正欲為粉白的臉龐加上一對靈魂之窗之際,傳來了稚氣、和緩又帶點含糊的聲音。
  「讓她有一點漠視的感覺,把喜悅留在嘴唇。」
  慕容愷頓時鬆了肩頸,「又是范倫婷?老兄,你…」原本半開玩笑的表情,只是想打趣朋友的心中被她填滿。怎料,一回眸看到他的眼神,慕容愷話到嘴邊即止,按著交代照做了。
  他將白衣女郎畫成了類似范倫婷的模樣,漠然的雙目,配著晶瑩的唇。這是皮笑肉不笑的象徵,他也漠視這副臉龐,對她躍然自己的畫紙感到些許不滿。一切都怪那俊俏的坐在身邊微笑的,總是以眼神迷惑他。這神秘的知己,結識了兩年,卻未能知其本名,只知道他的小名也是近似「范倫婷」的范倫提諾。詢問何故,他答:「我因她而生。」

  這次,他們也按照往例,在畫作大功告成後,並肩坐於原位一同談論裡面的內容。一連幾張全憑幻想建構的繪圖,令慕容愷頗感空洞,他數度有意提及想換種畫風嘗試,但見身旁的范倫提諾,心思圍繞著自己心儀的同名女子…,不由得萌生了淡淡的醋意。實際上,這不速之客已連續數次客串了他的作品,畫室裡,充斥著她漠然,倒不如說是漫不經心的神態。往昔,范倫提諾擅於繪出使慕容愷讚嘆不已的,與自然大相逕庭的夢景,如今都不見了,放眼望去,牆上掛著的木框內,有四分之一都是范倫婷。

  第二次欲言又止,慕容愷靜靜地注視著,那正望著畫出神,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的范倫提諾。他在這個模樣下格外迷人,那柔順的眉宇下,是溫醇咖啡般的瞳孔,使人生理沉醉,卻心理清醒。見他開心,慕容愷有些捨不得這麼打斷,然而,回眸又面對著一號范倫婷,他仍舊因著一己之私而開口了。
  「你最近…老是畫范倫婷。偶爾畫畫別的才不會侷限了自己。」
  范倫提諾驀地回過頭,一股香氣飄入慕容愷的鼻腔。他直視了慕容愷一剎那,又稍稍側過臉去,「我也想過,可是太難了,因為,她佔據了我的思想。」
  「她不過是你想像出來的女孩子,真正的范倫婷,不一定完全是另外一種模樣。」話中,慕容愷提醒自己別去注意范倫提諾的雙眼。
  范倫提諾浮現一抹微笑,「知道你會這麼說。但,我了解她,可能還多過我自己。」
  「怎麼說?」
  「我們每天都有一場直到黎明的約會。」
  慕容愷皺起眉頭,問:「你是說,你認識真的范倫婷?那個作家?」
  「是。」
  范倫提諾肯定的眼神,使慕容愷難掩訝異,「你們真的每天見面?」
  「真的,深夜的時候。」

  原來自己已被蒙蔽良久,這朋友真不夠意思。悶?浮躁?憤怒?慕容愷分不清究竟是何者,只知道回家路上,他強迫電線桿作出氣筒。「如果你執意鍾情於范倫婷…,那麼我也要為你繪一張圖。」想著想著,他自枕中起身,草草持了鉛筆,信手一張范倫提諾的肖像。認識兩年,這是首次透過右手體驗他的臉龐,但慕容愷竟有種詭異的感覺 - 這輪廓像個女人。

  他捧著畫像躺回枕頭堆裡,與范倫提諾獨特的面容相望。那張蒼白、立體的臉孔,似乎介於虛實之間,他總以厚厚的斜瀏海遮住了大半前額,令鼻樑顯得特別高挺,西洋男性般的凹陷臉頰,卻宛如腮紅製造的,下巴沒有一點鬍渣,像個女孩子,而那對溫醇的眼眸,像是非要距離那麼近,才能享受到蘊涵其中的滋味…或許又會先被香氣給迷惑…。慕容愷又憶起那使他話到嘴邊頓時哽住的,…純淨的,意外中帶著乞求,又兼有哀怨與憂鬱的眼神。一旦看見,心即會緊繃,進而讓他成了俘虜。「如果他是個女人…」
  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性取向,慕容愷不禁有了警覺,「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為什麼我會要他是個女人?難道這樣才好…征服?」
  腦海中響起了來自本我的聲音,「承認吧!你開始愛上他了。你對他的氣味上了癮,對他的輪廓著了魔,慕容愷,他已使你失了魂。」
  現在范倫提諾又說深夜能與那位女作家在一起,慕容愷著實緊張了。「她不可能懂得疼他的!」他對范倫婷沒有好感,認為她的外表矯揉造作,筆下的文字卻顯得像個男人。但,一個寫作的,一個畫畫的,理性來說也許自己仍舊佔有優勢吧…。想著想著,慕容愷寬了點心,便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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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夜空,只有浮雲,大概明天看不到最圓的月亮了。」
  這間臥室的右半部是全黑的,窗邊站著一名穿繞頸白色洋裝的長髮女子,沁涼的設計,背部與臂膀暴露在外,腰間繫著咖啡色的蝴蝶結。戴著鑲花頭圈的她,看著沒有星光的深藍色天際。
  對他來說,她就是最近的一顆星。白色的左半世界,坐在床沿的范倫提諾,摘下習慣戴著的鴨舌帽,捧起床上那隻屬於她的小白熊,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良久,他才緩慢地吐出:「妳如果留在這裡,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看月亮啊!義大利的時間慢一點,月亮最圓的時候,他們還是白天,等到晚上,也許開始不那麼圓了。」
  「也許我去了那裡根本沒心情關心月亮了呢…」說著,她輕倚窗檯。
  范倫提諾低著頭,佯裝不經意地問:「因為Franco?」語畢,又敏銳地維持感知,等待她的回答。
  范倫婷轉身面向電腦螢幕,浮著的MSN視窗,是法朗可傳了一則訊息提醒她睡飽點,明天下午想帶她去騎馬。
  今天第一眼見到她的臉,雙眼卻不是看著自己,范倫提諾顯得黯然。「妳最近好像沒有那麼需要我了,連話也不太跟我說。」他輕輕撫弄著手中小白熊的領結。
  范倫婷走向白色世界中的他,有些憐憫,似又有趣地注視之。
  「自從妳認識Franco之後,想找妳聊天,妳都只是隨便地敷衍我。我向妳說什麼,妳好像聽一聽,就隨意讓它消逝了。」范倫提諾低著頭,委屈的波光都灑落在地面。「他可以有整個白天,我們只有這點時間見面,妳還是這樣忽視我。」
  范倫婷溫柔地摸著范倫提諾柔軟的短髮,被他伸手攬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他喜歡這樣靠近地仰視她,看著那對人工裝飾出來的,卻藏不住原有神韻的眼睛,光線無法越過尖尖翹翹的鼻子,無奈地成了一團黑影,服貼地撲倒在底下的閃光地帶。
  「我一直很需要你,」范倫婷輕啟朱唇,「你就像我的另外一半。」
  「是嗎?」范倫提諾浮起希望的微笑。
  她看著他那對清澈的瞳孔,那慣性的憂鬱已沉入其中,不知所蹤。分不清是著迷抑或恐懼,當他那麼近時,總像在提醒著她…眼前是個與自己高度相似的個體。她移開視線,捏捏他的鼻子,「是啊…你那麼特別,那麼可愛,尋常的男人裡面找不到像你這樣的。你說出來的每一句思想,都是我缺乏的,所以我最喜歡與你相伴。」
  發出了鼻音,他輕輕將她的手移開,「妳說出來的每一句思想,也是我缺乏的。」
  范倫婷嫣然。
  「那妳為什麼還要去呢?是因為我無法滿足妳的需要?」他問。
  范倫婷搖頭,「沒有人像你,能和我這麼契合。但人不能永遠從同一處去期望文思,即使我們拼湊合一,也不會成為全世界。所以,我想到別的地方去,擷取靈感的精華。也許等我回來,就能有煥然一新的作品能呈現給讀者。」
  「這樣,我會有五天都不能見到這個世界。」范倫提諾看著范倫婷的雙眼,「因為妳是我的眼…。」
  「你真傻,還有一個地方能見到我…在夢裡。」范倫婷笑答。
  「我都是從夢裡來到現實的。」
  范倫婷起身,牽起范倫提諾的雙手,「你是,但這幾天,你就在夢裡漫步,等著我。」說完,將他拉了起來,兩人轉了一個圓,現在,范倫婷立於白色的世界,而范倫提諾,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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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噴射客機在雲霧之上遨遊,里程數顯示它是前進的,然而時間上,它也許是倒退的,或者該說,追著光陰奔馳。如果一去義大利不返,倒有向天竊取了六個小時的感覺 (雖然全花在旅途中了)。可惜的是,遲早會發現自己並沒有活得比較長,死去的時刻,或許較之居於中華民國的情況,同樣提早了六小時。范倫婷靜靜倚著座椅,縱使任由思緒馳騁,機艙內的氣味仍提醒著她一項不可否認的事實…。執筆寫下:「每個人都在體驗『當下』,包括我自己的,閃爍的當下…。」

  至馬班塞機場與法朗可會合,兩人一同驅車離開。私人轎車的空間寬敞,范倫婷看看窗外,多雲的天顯得低沉,但高速公路總是製造寬敞的視野,令身處其中者隨之心曠,「台北現在還很熱呢!我喜歡你們現在的氣溫,很宜人。」她回望法朗可,「但是說實話,我喜歡冷天氣。」
  「為什麼?」法朗可不解。
  「冷天氣最能突顯人們心裡的熱情。」
  「這樣對你寫東西比較有幫助嗎?」
  范倫婷微笑不語,只是將目光多停留了一會兒。法朗可有一付性格的輪廓,濃密的眉毛下,是看似多情的湛藍雙眼,高聳寬直的鼻樑,與那微微翹起的嘴唇,和淺褐的膚色。這可是謂之異性的魅力?
  對於她那對野性的明眸,法朗可沒有太多想說的,只是概略介紹著沿路的景色,又不時凝神於她的艷容。

  近午,汽車來到森林外圍,法朗可吩咐駕駛停在一處馬廄附近。兩人分別自不同方向下了車,范倫婷撥撥長髮,昂首迎著新鮮的微風,讓它拂去機艙與車內的皮革味,連帶,也期望它攜走倦意。法朗可挽起她的手,有些相互依偎地往馬廄走去。一名椰褐色捲髮,著皮夾克與馬褲的女子等在外頭,見他們走近,起身向前走了幾步,以燦爛的笑容作迎接。
  「這是我的妹妹,喬凡娜。」法朗可向范倫婷介紹。
  范倫婷與喬凡娜問過好,法朗可進屋內去牽馬。留下她們無聲地互相禮貌性微笑,一面迅速而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對方。喬凡娜擁有健美的小麥色肌膚,雪亮的明眸與零星的雀班象徵青春,而那頭捲髮又散發著野性。但她純真的臉龐,沒有一點和法朗可相似的特徵。
  對於喬凡娜,范倫婷這位白皙的神秘女郎,「黃」的成份似乎遠遠少過兩個地主。但她不如印象中帶著屬於東方的婉約。她甚至與頎長的法朗可等高,雖然那是因四吋高的銀色長靴捏造的假象。她注視自己的眼神,柔靡,卻又莫名流露著一股剛強與漠視,給予喬凡娜無形的威脅感。
  「妳穿這樣,騎馬會不會不方便?」喬凡娜問。
  「不會。」
  法朗可已將三座騎都牽了出來,他讓范倫婷挑選自己合意的一匹。她越過黑色的兩匹,指定要唯一的棕馬,出於前者是她沒有好感的色彩。
  「哦?妳選了一匹最野的馬。確定要牠?」
  「就是牠了,否則你何必問我呢?」見范倫婷笑得自信,法朗可便隨和地將她推上馬背。「來,跑吧!」范倫婷逕自揚起馬繩,棕馬暴衝出去,留下一聲范倫婷的尖叫與一串笑聲,「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法朗可連叮嚀都來不及,也跳上馬背,啟程追去,丟下尚未準備好的喬凡娜。

  初秋的森林,翠綠中開始染上了少許黃色,在寬敞的泥土徑上前進,兩側的樹木構成一個列隊歡迎的大排場。喬凡娜早已習慣了這幅畫面,只覺得相親相愛的群樹襯托著她的孤單。「秋是悲悽的開端,特別是針對一個女人。」她閃過這樣的思想,索性放棄了追逐法朗可的打算,僅獨自漫步。

  奔馳中的景象,彷彿造就森林的清幽的幻覺,一切都是倏忽的,不清晰的。馬蹄鏟起的碎土飛越她的銀靴,清風一陣一陣,掠過她的裙擺與長髮,無人捉弄,但范倫婷卻不自覺地掛著笑容,過癮的享受疾速的快感。唯有此刻,她能與自己的感覺作最近距離的接觸,仔細體會它釋放的訊息,不受任何人為干擾。在尋找嬌客的途中,法朗可聽見縱情的笑聲,循著音源而去,看見那匹棕馬在死路盡頭脫序地跳躍。

  范倫婷的恣意使法朗可體內似乎有股電流竄著,感到輕微的麻痺,全聚集在軀幹的中央。范倫婷發覺法朗可的存在,對馬笑喊「往前往前!」棕馬奔過法朗可面前,他的視線隨之移轉,恰好又與范倫婷的一個回眸相交,促使他駕著馬追上去。
  「等等我!」法朗可叫喊。
  范倫婷沒有放慢的意思,「追上來啊…你家在什麼地方,就這樣騎過去吧!」
  「開玩笑,妳停下來!」
  當他們漸入談笑的佳境之際,喬凡娜也出現在不遠的一角,她始終冷眼旁觀著。

  一行人回到別墅時,已屆傍晚。法朗可仍舊熱情地挽著范倫婷下車,但她查覺喬凡娜對他們的熱絡似有不快,於是婉轉地藉故假睫毛脫落,自他的臂彎中抽開了手。他們穿越鐵柵門,漫步進入一座迷你花園,法朗可滔滔不絕地向范倫婷介紹裡面的植物,但她此時已相當疲勞,話到耳中都成了一團模糊,只能客套地頻頻點頭。然而,疲勞隨著步伐逐漸加劇,她的意識開始斷斷續續,總是忽地眼前一黑,繼而驚醒。幾次回神後,赫然發現有一段極短的時間消失了。經過噴水池旁,范倫婷一聲不響地跌了進去。法朗可見狀,趕緊將她拉起。
  「沒事吧!親愛的。」法朗可問,一面脫下自己的背心抹去范倫婷身上的水漬。
  「沒事…。」范倫婷將濕髮撥開,向他微笑。睫毛遇水全垂了下來,她設法拭去眼中的水珠。
  喬凡娜似乎特別注意這一幕,因為她發現了范倫婷截然不同的眼神。

  解開了固定瀏海的鑲花頭圈,范倫婷進了浴室,將濕漉漉的衣服全褪下。她感到不安,希望沒因為失去意識而出了任何差錯,畢竟如果仍在國內,現在已是凌晨了。事實上,為免瞌睡,她已決定返回別墅即先行沐浴,但法朗可希望能與她在進餐之前先喝點酒精類液體,看來摔入噴水池的計策一舉兩得。

  吹好頭髮,范倫婷披了一襲白色的及地長袍,來到梳妝台前,自鏡中發覺有另一個人在場,便轉過身去。喬凡娜見范倫婷長袍敞開,作勢迴避,「不好意思…」
  「都進來了,何必躲開呢?」范倫婷若無其事,將腰間的絲帶繫了蝴蝶結,接著踩上一雙紅色高跟鞋。
  「法朗可要我來問妳梳洗好了沒,可以開飯了。」喬凡娜說。
  范倫婷在梳妝台前坐下,「快好了,妳下樓去和他說吧!謝謝。」說完,她拿起乳液塗抹。
  喬凡娜看著鏡子裡素淨著臉的范倫婷,內心作想,「她沒有化妝時,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她留意范倫婷的雙眼,它們在不受眼影、眼線等物干擾的狀態下,絲毫沒有半點妖艷,反而…是純淨的,又流露著那麼些哀愁,令人萌生憐愛之意。「如果有個男人擁有這樣一對眼睛…」她不自覺幻想起來。

  晚餐極為豐盛,烤全雞、麵包、瓷器盛裝的湯、一籃水果、酒,擺滿整個方桌,中央還以瓶花作裝飾。
  「我的主食是那瓶花嗎?」范倫婷問。
  「不是不是。」法朗可打開一只覆蓋住的瓷盤,裡面是義大利麵。「知道妳不吃肉類,所以特別為妳準備了這個。」
  三人一面進食一面閒談,但最起勁的是法朗可,他不斷詢問范倫婷關於東方國家的風情,而忽略了喬凡娜,使她成為最沉默的一個。
  「妳的下一篇作品計畫寫點什麼呢?」法朗可問。
  「沒有一定,我完全憑靈感行事的。」范倫婷回答。
  「我想到一種情節,妳一個人來異國旅行,投宿在兩個陌生人家裡,結果發現他們打算把妳殺了。好萊塢的電影常這麼演。」喬凡娜難得開口。
  范倫婷聽了,不禁擱下叉子,「謝謝妳,我不寫恐怖小說。」她回頭望向法朗可,「也許在這裡會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值得我寫。」
  「會有的。」法朗可曖昧的笑容中似有含義。
  沐浴造成的清醒效果有限,交談許久,范倫婷又開始感到昏昏欲睡,此時,適逢法朗可正口若懸河地講述不知從何而來的故事,話到耳中再度成了一團模糊。她無法控制地瞌睡了剎那,雙眼再次睜開時,神情疑似有變化,她充滿英氣地悄悄由法朗可向喬凡娜掃視,又一面觀察眼前的環境。

  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天啊…睡著,范。」

  當她警覺自己的意識又消失一段時間時,往往都已太遲。
  「噢…香水百合…。」看見花瓶中有此品種,她試圖轉移話題以使法朗可與自己對話。
  「對啊!妳…剛才不是說妳不喜歡?」法朗可一臉疑惑。
  「什麼?」范倫婷聽了,臉色一沉。

  餐後,范倫婷拖著疲軟的步伐返回臥室,平日得休息九小時以上方能充足體力,今天竟整整支撐了二十一小時…,向天竊取的光陰,來索債的卻是生理。她失去生命似地倒在床上,漸漸不省人事。

  門扉被輕輕推了開,一個人影精靈似地探頭入內看著。范倫提諾,來到他心屬的另一半面前,佇足欣賞她沉睡的模樣。她披散的長髮,隨著枕峰起伏,靜止的臉龐宛如雕像,一切在柔黃的燈光下都顯得那麼美好,他蹲下身子,溫柔地在她的唇邊一吻。范倫婷緩緩甦醒,她以手肘支撐,稍微坐了起來,見范倫提諾身旁放了一只迷你的旅行袋,她不發一語,直接背過身去。
  范倫提諾原先洋溢著期待的笑容,頓時納悶,「怎麼了?范?」他搖搖她的肩膀。
  「你為什麼要來呢?不是要你待在夢裡的嗎?」范倫婷口氣冷漠。
  「我在夢裡待膩了…。」他湊向范倫婷,希望她能轉身,「我離不開妳,妳也離不開我的,不是?」范倫婷仍舊沒有回頭的意思,范倫提諾繞過床尾,從另一側爬了上去,委屈地看著她。「我也想來義大利陪妳玩啊!妳看我的手…。」范倫提諾以左手作一個C型,「如果我也在義大利有所見聞,和妳的收穫合在一起,」說著,他又以右手作一個C型,與左手合併起來,成為一個飽滿的圓,「那麼,我們就擁有更大的世界了。」語畢,他在精神奕奕的微笑中望著范倫婷。
  范倫提諾微笑的臉龐,有種童稚般可愛的魅力,令范倫婷不忍再對他強求什麼。然而,如此著實會大大影響了旅程的安定性,更坦白而言,范倫提諾的出現,將使她無法放縱自己。范倫婷陷於兩難,無法開口。
  「讓我在這裡陪妳吧!」范倫提諾輕聲說著,又不自覺地靠向范倫婷。
  范倫婷微幅後移,「你和我說話的時候,都一定要離得這麼近嗎?」
  「因為,在妳的靈魂之窗,我看見我的影子。」
  范倫婷淡然笑答:「那是倒影,就像Narcissus在湖中看見他自己一樣。」
  明白她是在潑自己冷水,范倫提諾的眼神失去光澤,「那…妳讓我溺死在裡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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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碗盤在池中親水得鏗鏘嘻笑如旋律般飄浮空中,卻夾雜了一聲驚心的砰然巨響。法朗可聞聲,前去查看。廚房中,喬凡娜獨自站在流理台前,動也不動,地面上散佈著烘碗機的破片。法朗可上前去摟住她的腰,「在生氣嗎?我的愛。」
  「你冷落我也冷落得太徹底了!」喬凡娜沒好氣地抱怨。
  「喬,妳知道我只是做戲啊!哪有男人會與妹妹那麼熱絡的?當然像我假裝的這樣。」
  「但我是你的妻子耶!」
  「親愛的,范倫婷不知道妳是我的太太,」法朗可在喬凡娜耳邊悄聲說:「再說,沒有男人會對自己老婆比對一個遠道而來的女客更好的。」
  喬凡娜轉身瞪著法朗可,「你說什麼!」
  法朗可一派輕鬆地撫弄著喬凡娜的肩膀,「別生氣,讓妳放輕鬆嘛!妳知道我最愛的是妳啊!」
  「你答應我的,和她結束之後,就不再玩了。」喬凡娜的語調終於趨向和緩。
  「我保證。」
  喬凡娜原以為能獲得一枚渴望著的親吻,但法朗可卻逕自離去,她不禁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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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讓你陪,你也不是真的伴著我啊!」范倫婷柔聲說。
  范倫提諾辯解:「至少,是我真正的精神在陪妳啊!」
  「你又不會模仿我,難不成你要把法朗可他們弄得一團亂,認為我病了?」
  「好吧!我在夢裡等妳…。」他很難抗拒她的意願,緩慢吐出這幾個字,又想從面前的女郎處,多乞求些憐憫,「真的不讓我陪嗎?」
  范倫婷將自己被握在范倫提諾臉頰旁的手抽回來,他的雙手仍舊依依不捨地拒絕鬆開。她順勢將他的手背靠近唇邊,留下深深的吻,接著,搖了搖頭。
  金屬撞擊木板的聲音驟然響起,兩人不約而同朝房門看去。
  「范倫婷,妳睡了嗎?」是法朗可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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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倫婷自枕間惺忪地起身,來到門邊答應:「還沒,你等我一會兒。」聽見法朗可的回覆,她轉身前去櫥櫃取出行李箱。打開之後,裡面放置全是自己熟悉的服裝,看來毫無異狀。稍作思考,她翻開邊緣的夾層,拉鍊褪下,一件風衣現身眼前,將之拿起,發覺底下整齊地平擺著襯衫與飛鼠褲。范倫婷捧起這些男性衣物,至窗邊全扔出去,接著回去開門。法朗可拎著一瓶香檳,在外面等著,見范倫婷,彼此相視而笑。
  「要睡了嗎?」法朗可低聲說。
  「還沒。」
  法朗可舉起手中的酒瓶與玻璃杯,「願意陪我喝一杯嗎?」
  「我不喝酒的,你忘了晚餐時我一點也沒喝?」
  「噢,對!那也有飲料,」又過了剎那,「來陪我吧!」

  喬凡娜獨自坐在噴水池邊吞雲吐霧,水聲淅瀝,像在譏諷一個任由丈夫予取予求的女人。可悲的是,她雖然無須實質付出什麼,卻得忍受法朗可的屢屢飛向其他女子身上的慾望。「嘲笑他人的空虛寂寞是不道德的。」喬凡娜起身向著往空氣中直衝的水柱說完,用力將香煙扔在腳下踩踏,默然立於原地。像這樣的男人…,她突然覺得那強烈的鍾情已削減了,因為法朗可之流,過度陽剛,陽剛得需要許多不同女人來滿足生理。

  踱步花園中,石楠似乎在為她低吟著孤獨的語言,喬凡娜停駐在它們的隊伍邊,細細撫摸著柔軟的花瓣。離去之際,鞋跟受了不明物的纏繞,使她險些被絆倒,檢視地面,竟是成套的男性衣物。她將其中的風衣拾起,「是法朗可的嗎?」但由肩寬判斷,它的主人顯然是瘦削的。難道這屋子裡還有別的男人?喬凡娜不禁猜疑。嗅了嗅它的氣味,有股淡淡的古龍水香,她將襯衫、長褲與風衣在草坪上平鋪成一個人形,一個不算高挑、身材清癯的男士形象便映入眼簾。喬凡娜遂思索起來,近來無人造訪此地,而家中只有范倫婷一位女客,她不可能私藏異性,那麼…,如果范倫婷是個男人的話?喬凡娜為了自己荒謬的臆測噗嗤一聲,卻又無法克制地朝向這方面想。

  她想起范倫婷未施妝點的雙眼,東方人的臉型對西方人來說都細緻一些,若干男人到了西方也許被視為有女人的輪廓,但是,周圍的花朵飄逸著令人陶醉的淡香。「如果能有個像花一般細緻的男人,有著女人般的個性,懂我、疼我…」喬凡娜放肆地開始想像起范倫婷是個異性的模樣,先剝去那激起男人慾望的睡衣,為她穿上襯衫,繼而飛鼠褲、風衣,套上一雙平底馬靴,接著,再戴上一頂有著短短瀏海的清爽男士髮型…,好漂亮的他!呈平時期,她不需要能抵擋兇惡的胸膛,要的是能相偎讀詩的肩膀。這些遐思,引得喬凡娜將那套衣物抱在胸口,對,那會是一個真正激起她愛意的男人,所以酸楚的是心,而非代表性慾的下體。

  范倫婷佇立在窗邊,看著噴水池邊的燈球,光點不時暈散開來,隨著她的回神又凝聚成原樣。透過玻璃的反映,她看著不遠處的法朗可,斟了汽水在酒杯裡,隨後自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不明的粉末加入其中,稍後,才開啟香檳為自己盛裝。范倫婷不動聲色,等著法朗可走向她的身旁。
  「敬妳,年輕的女作家。」范倫婷轉身,見法朗可向她舉杯。
  她甜甜一笑,「你等等。」拿走他手中的香檳,從容漫步至迷你酒櫃,取了一只酒杯,斟滿汽水,又回到法朗可面前。從他的臉上,她看出一絲絲思慮的痕跡。她將自己手中的汽水遞予法朗可,拿走他手中的那一杯,「我要你為我斟的。」
  法朗可似乎放心多了,他皺著眉頭,笑問:「為什麼也要我喝汽水?」
  「夜晚使人失去理智,汽水使人保持清醒。」范倫婷在略帶恍惚的精神狀態中說,但她盡量不將它顯露出來。
  「呵,那麼再敬妳,為了妳替我懸崖勒馬。」法朗可再一次向范倫婷舉杯。
  「親愛的法朗可,你知道嗎?在我們中國,戀人們喝一種交杯酒。」
  「交杯酒?」
  「對,就是你我的手這樣交叉,」范倫婷持著汽水越過法朗可的手臂,繼而折回自己面前,法朗可也跟著照做,「這樣?」。「還沒。」范倫婷的手腕又再次彎向法朗可,正對著他的嘴唇,「是這樣,我們必須靠得很近很近…,你喝我的,我喝你的。」見法朗可猶豫,范倫婷在心中竊笑,因為真正的交杯不必喝對方的酒。
  「要喝全部嗎?」法朗可問。
  「對,全部。」
  法朗可放棄了,「我怕胖。」將汽水放在小几上。
  范倫婷哈哈大笑,「那麼,我不是你的戀人囉?」
  「妳是。」法朗可摟住范倫婷,正要親吻她時,卻打住了。「妳等我噴點香水。」說著,匆匆跑進浴室中。
  范倫婷等著法朗可回到自己面前,他重新將她摟回臂彎內,一隻手輕柔地撫摸她的臉頰。她自他的指間感受到一股香氣,頃刻之後,畫面迅速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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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倫提諾枯坐在小沙發中,輕聲哼著不知名的旋律,忽地,耳朵被吹了口氣,他訝然抬頭,又見到了他心愛的范倫婷。他握住她的手,讓她坐進小沙發,自己則站了起來,關心地問:「范…他這麼晚找妳做什麼?」
  「找我喝點東西,但後來沒喝成。」
  「然後,他就讓妳回來睡覺了?」他大大的雙眼看著她,眼神充滿問號。
  「好像不是…」范倫婷輕掩朱唇,思索著先前發生的事,「被他一抱就這樣了。」
  范倫提諾抖了一下,後退一步,「被他一抱就這樣了!?」
  范倫婷若無其事地點頭。
  「那他現在,一定在對妳做什麼了。」范倫提諾眉頭微蹙,雙眼流露著不安。
  「我們還見得到面,表示他至少不是在肢解我或是把我放在鍋子裡煮。」范倫婷仍舊十分從容。
  范倫提諾著急不已,握著范倫婷的手不停摸著,「那他一定在猥褻妳了。」
  「我想是吧!」
  「妳的反應怎麼這麼平靜呢!」范倫提諾感到不可思議。
  「倘若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人,那,與他共渡良夜,我倒不會介意。」
  「什麼?」范倫提諾放開了手,退到一旁,「范,妳…妳不要告訴我,醒來之後妳會原諒他。」
  「其實沒有原不原諒的問題,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妳怎麼能這樣呢?妳不是說,我就和妳的另一半一樣嗎?妳為什麼要這樣背叛我?」
  「背叛?雖然你像個另一半,但我並不只屬於你,我屬於我自己,而我可以自由任用自己的身體。再說,這種事原本就可能在旅途中發生,所以我才要你留在夢裡。你何必一定要介入,然後才這樣不高興呢?」
  體內有如竄出一股高溫的氣流,范倫提諾雙眼瞪得渾圓,他憤怒了,但仍以溫吞的口氣質問:「在這之前,妳也已經幾次剝奪我的時間了?莫非,都是為了周旋在那些男人之間嬉戲?」
  范倫婷沒有答話,只是輕輕點頭。
  「妳居然為了放縱自己,剝奪我生存在世界上的權利。范,我不准妳再這樣了,妳是我的!」
  范倫婷也自沙發中站起,「你也有佔有慾?我是我自己的,我想要跟許多男人在一起當然可以。」她緩緩走向范倫提諾面前,「因為這是我的身體,我.的。」
  范倫提諾受了極大的刺激,想哭卻哭不出來,悲哀著臉,他按壓著胸口,無法言語,只能一口一口地喘著氣。不久後,他才以顫抖的聲調說:「為什麼?只有那些狗男人才吸引妳?我呢?我這麼不讓妳喜歡嗎?」
  見他表情痛苦,范倫婷於心不忍,「我喜歡你是因為你卓然於尋常的男人,你不會像他們一樣幼稚,不會像他們一樣自認為有男人味,卻做一些令人討厭的事。」范倫提諾稍微平靜了些,范倫婷繼續說:「我受了來自男人的創傷,就是你伸出援手,有了你,我根本不需要其他男人疼愛,只有你最能碰觸我的心。」
  「那,為什麼妳還是要跟那些男人亂來?為什麼你不把欲望留一點給我?」
  「因為…你得認清一項事實,我的欲望,突顯了你的缺陷。」
  首先是一句身體不是他的,緊接而來又一句缺陷,范倫提諾柔軟的心有如撕裂般疼痛。他的人生就是這麼淒慘,使用著一個女人的身體,愛著身體的主人,卻得被她束縛、剝削、踐踏。早知如此,當初何必答應她,每睡一覺,身體便換一個人控管呢?
  「范,讓我抱抱妳好嗎?」他以那惹人憐愛的哀求眼神看著范倫婷。
  范倫婷湊近他,他環抱住她,她也抱著他的肩頸。
  他在她的耳邊低語,「如果這是妳的自由意志,要這樣放縱,要這樣讓那些狗男人傷害妳,那麼,我只好主宰妳的身體…。」說著,他的左手自她的腰際徐徐往上移動,來到頸部,狠狠掐住。

--------

  范倫婷自沉醉的狀態中甦醒,全身仍有飄忽的感覺,眼前的畫面朦朧得令人不分青紅皂白地喜悅。隨著意識逐漸清晰,陣陣鼾聲傳入耳中,下方的刺痛瞬間襲來,坐起身子,發現自己赤身裸體,旁邊還橫了一雙多毛的長腿。回頭看去,是法朗可正酣睡著,范倫婷的臉色瞬間變了,面露兇光,眼神鋒利地瞪著這名男子的下體。
  「一切都是這玩意害的…」,這令他淪為缺陷的玩意。范倫婷瞥見床單上濕潤的痕跡,「狗男人!」重創他的自尊,又玷污他的女人。范倫婷憤怒已極,恨不得揮刀將他剁成碎片。

  他環視四周,沒有刀,於是離開悲哀的床舖,回到原本的臥室,計劃把自己梳整好,再行處理那隻畜牲。洗去臉上的穢物,范倫婷至櫥櫃取出行李箱,不料,開啟之後驚覺自己的衣物全部失去蹤影。他不禁徹底心寒,這八成是「范倫婷」為了阻止他依照自己意願現身而做的,在她的眼裡,他到底排列在什麼位置?然而,這個范倫婷是過去式了,現在,他已取代了她的存在,他即是唯一的「范」。

  喬凡娜捧著那套花園拾獲的衣物,來到范倫婷的臥室外,敲了敲門,無人回應,她遂直接開門進入。房內是寧靜的,范倫婷並不在場,喬凡娜這才想起她應該仍在法朗可處,與之共享歡愉的夜晚。為何自己明明是有丈夫的,而在這夜半時分,卻只能孤伶伶地與影子相對?悵然若失,她抱著衣物在床沿坐下,將那風衣緊貼著臉頰,在古龍水的香味中忘卻憂愁…。
  如果此刻能有一個安慰自己,能傾聽自己細訴的人輕輕跨上床,在她背後溫柔地擁抱著…,而那是穿著襯衫、西褲與馬靴,短髮的范倫婷。
  「喬凡娜,我懂妳一個受創女人的心,因為法朗可正在房間蹂躪另一個我…。」
  會是這樣的光景嗎?

  范倫婷斟好兩杯香檳,於其中一杯掺入了藥粉。跟著,他四處在抽屜、櫥櫃、書桌等處翻找任何尖銳的物品,最後自筆筒中發現一支拆信刀,將它放入褲口袋。正在此時,法朗可醒了過來,原欲再次闔眼,但見范倫婷不在身邊,便慵懶地起身。
  「醒了呀!」聲音聽起來很刻意地柔軟,范倫婷步向法朗可面前。
  法朗可發現范倫婷穿戴整齊,還換了一套俐落的格紋襯衫與喇叭褲。「妳還不想睡嗎?怎麼又換了衣服?」他渾然不知現在的范倫婷已不是自己認識的那一位女作家。
  「這種衣服,比較不容易脫。」范倫婷淡然答。
  法朗可起身,問:「剛才的事妳很介意?」
  「我怎麼能不介意?我介意你為什麼讓我睡著。」說著,范倫婷向法朗可眨眨眼,走向酒櫃去拿了那兩杯香檳。「把它喝下去。」回到床邊,他將掺有藥粉的一杯遞給法朗可。
  法朗可接過香檳,看著范倫婷,「妳不是說妳不喝酒的?」
  范倫婷這才驚覺「她」有這項習慣,但仍佯裝無事地回答:「不理智的事都做了,不怕再喝這些東西。」
  法朗可想了點什麼,他舉杯說:「那我們來喝真正的『交杯酒』吧!」
  「好。」范倫婷與法朗可雙臂交扣,不料法朗可按照先前被誤導的方法,將掺有藥粉的對準他。「交杯酒是這樣喝嗎?」范倫婷問。
  「是啊!這可是妳教我的。」
  范倫婷不明就裡,但一時間也沒有其他理由能搪塞,只好將香檳喝進口中含著。他狡笑地以手指示意法朗可前來親吻自己,趁法朗可照辦時,將香檳灌入他的嘴裡。
  起先法朗可誤以為范倫婷與他玩鬧,也想如法炮製。但范倫婷卻將玻璃杯向酒櫃一扔,杯瓶頓時碎落一地。
  范倫婷抽出口袋中的拆信刀,刀面反映的光線,投射在不及反應的法朗可臉上。

  明顯的碰撞聲中斷了喬凡娜對於范倫婷的遐想,仔細一聽,聲音是由樓下傳來的。她放下那些衣服,起身前去查看。下了樓梯,穿越餐室,來到法朗可的臥房外,此時碰撞聲已經消失。喬凡娜原欲敲門,不知怎的改變決定,試探門是否上鎖,結果把手一轉,門扉便隨之開啟。她先在原地朝著雙人床看去,卻未見人影。走進房間,眼前的畫面令她失聲尖叫。

  法朗可趴於范倫婷身上,兩人橫屍床尾附近的小几邊。范倫婷的臉被抓得面目全非,舌頭外吐。法朗可的頸部則插著一支拆信刀,雙手緊扼著范倫婷。

  兩具屍體,三個人死,以及無盡的尖叫聲…。「啊……!!!」

  慕容愷的喊叫聲使自己驚醒,他爬了起來,轉身看看簾幕,已透著暖黃的陽光,窗外還點綴了鳥兒們的交談聲。嚥了口水,他怔怔地望著前方,直到感覺有紙張飛落地面的聲音,才又回神查看。是那張知己的肖像,「范倫婷…」喚的是誰呢?

  急忙掀開棉被,慕容愷火速地衝出房門外,飛快跑向一樓的信箱,取出最新的報紙。一翻開,什麼也沒發生。他鬆了口氣,掉頭步上階梯,一面概略檢視各版的新聞標題,無意在藝文版瞥見某校小型文學課程,今日邀請范倫婷擔任客座來賓。不知何故,他決定前往一探究竟,也許是想目睹兩名范倫婷同時出現的景象。他知道自己那「愛范如痴」的朋友,必定不會缺席如此場合的。結束之後,還能順道邀他共餐,一舉兩得。

  午後,慕容愷打理好門面,便早早出門了。因為抵達得相當早,他被安排在非常靠近前排主講席的第二個位置。課程開始前,他不時留意入口與座位中是否有自己熟悉的身影,無奈始終未見。前五分鐘,一名女郎由工作人員帶領,來到慕容愷身邊坐下。她飄逸著一股令他似曾相識的香氣,慕容愷悄悄側過臉看,是范倫婷,她戴著招牌的頭圈,雙眼化妝得斗大,向下俯視時便形成那漠然的模樣。
  他試圖與她打招呼,「妳好,范倫婷小姐。」
  范倫婷先是回眸看了看慕容愷,然後向他微笑,「你好。」
  慕容愷頓時木然,在這樣近的距離下,即使她框了圈化妝品,那對純淨的,流露著些許憂愁的眼睛…,怎麼可能不認得呢?就是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眼神…

依凡斯 2010.10Free coun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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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友
留下足跡
2010/11/10 22:31
嗯~耐人尋味…(繼續下集)
依凡斯(evanceair) 於 2010-11-11 00:09 回覆:
雖然不知道你是哪一位噗友,但是很感謝你賞臉來看我的文章!

菲迷菁
抱歉~來晚了
2010/10/27 12:17

對不起~我這次食言了

沒來得及在你PO上文章的時候留下感言

這篇我覺得好像比起先前的文章有點不太一樣

不論是筆觸上或是情節~還蠻有趣的耶!

這讓我憶起某個周末我看了一部電影:顫慄

依凡斯(evanceair) 於 2010-10-29 00:05 回覆:

對呀!這篇比較不同。記得我一開始還說它感覺很扯,後來就在內容上放任地寫,出來的故事就和其他幾篇拘謹一些的有了迥異的氛圍。

我特別去看了《顫慄》的劇情,應該是他們一行人進了鄉間別墅之後讓妳有這種感覺的吧?



還要在看一次
2010/10/26 11:01

很長的小說 ,

不過 ,

我 .....

有點看不懂 .

改天再來重看一次 .

依凡斯(evanceair) 於 2010-10-26 17:27 回覆:
這篇雖然分上下集,但如果看不懂上集沒關係,可以直接往下集看。因為它是一體的,和電影相同,也許前面一半你仍不太了解,但繼續看下去,就能漸漸釐清劇情了。

金紡車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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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23 09:16

這篇我看了很多次,但還是看不太懂,真的很像夢境,美的不似現實。

妳的文字像是迷香的煙霧,讓人流連,卻又失去方向,

只好停留下來,等待續集,等待出口...

依凡斯(evanceair) 於 2010-10-24 00:17 回覆:

謝謝你的稱讚~!

這裡面有些段落是夢,有些是現實,兩者以「--------」作分隔。希望這個提示會讓你更易懂。

上集的尾聲才開始有明顯的端倪出現,所以可能還無法釐清主軸,但相信你看了下集之後就知道整篇故事在說什麼了。


阿勇(ayon)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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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很搭
2010/10/19 11:10

這篇文章搭配的音樂還蠻搭的

有點遊戲的味道  間奏及尾奏很特別  不過 人生不就如此  不是嗎

依凡斯(evanceair) 於 2010-10-19 21:42 回覆:

謝謝,頭一次看見你來留言呢!剛好就是我BLOG的第一百則回應。

這首音樂是我選來搭配中間那段騎馬嬉戲的情節的,它間奏與尾奏的笑聲,有著活潑的嬉鬧,又帶一點不羈。

人生也許不宜完全以遊戲視之,但如果無時無刻都處於嚴謹的狀態,那麼便失去樂趣了。


循致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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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 依凡斯
2010/10/19 11:03
李查.保羅.依凡斯(Richard Paul Evans)美國當代知名暢銷作家-用筆寫著
再見葛蕾絲,如同妳的筆利..劃開了 潤飾的人間,舖陳了動心...在依凡詩,窩著夢,也窩著剔透的戀
..

我多麼渴望用自己的雙臂,
為她圍起一座沒有恐懼的港灣……
最無邪的愛情,最深沉的痛楚,最無能為力的背叛
延續全球22國語言逾13,000,000人的感動,
《紐約時報》暢銷作家李查?保羅?依凡斯最具自傳色彩的深情代表作!
..
那年冬天的初吻,傾注了我對妳一生的愛。
每個人生命裡最黑暗的時刻,都曾渴望過這樣無私無邪的愛;
每個人青春記憶中最深最柔軟之處,都有一個葛蕾絲。

一九六二年,是艾瑞克記憶裡最寒冷的冬季。
父親生病失業,全家人被迫搬到猶他州的破落小鎮,
弱肉強食的中學裡沒有正義,
打工速食店裡的漫漫長夜,只有六十分錢的微薄時薪。

就在這時,他遇見了不堪受虐而逃家的葛蕾絲。
他讓她藏身在自己蓋的小木屋裡,傾盡一切照顧她、守護她,
在夜晚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與她攜手漫步,
陪她在生日蛋糕的燭光裡許下心願,度過最艱難的十六歲,
卻不經意讓最親的弟弟裘知道了這個祕密……。

而當成人世界的搜索之網步步逼近,
那一年大雪紛飛的耶誕夜裡
備受考驗的,將不止是這段初萌芽的愛情……。
依凡斯(evanceair) 於 2010-10-19 21:38 回覆:

「依凡斯」滿常見的,但原文多半作Evans,我的暱稱則是Evance。

不過,以「依凡斯」作為本文男女主角的名稱,也正是因為它可以男女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