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灰燼裡的火星～掙扎！掙扎！掙扎！

天成咖啡室的隔鄰，有一間基督教佈道所，每星期三、五有聚會。江燕文未來新界之前，海光沛已去聽過兩次道，並且和傳道人文先生和楊先生都談過話。

那天晚間聚會完畢，已經十點多了，傳道的楊先生經過咖啡室，看見生意已經清淡。海光沛與江燕文在清閒的聊著天，他就有進去的意思，又怕天已太晚不方便，正在他進退不是、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海光沛發現了他並招呼他進去，楊先生也就走進咖啡室來了。

海光沛把江燕文介紹給楊先生，他們一談就談了一個多小時，談得非常投機和融洽。臨別，楊先生堅邀海光沛和江燕文常去聚會。

如果你想真正了解歐西的社會、文化時，你不能不好好的去研究基督教。如果你想接受歐西的良好社會、文化時你最好先信基督教。一個基督徒，一定是對倫理、道德、社會規範，最好的奉行者和強有力的保衛者的。

如果江燕文能夠在影劇圈討生活的話，也許她和海光沛的愛情會繼續順利、堅固下去。但是，江燕文自小讀基督教會設立的小學校，受基督教教育，來港之後，又一再受牧師的支助與幫助。她在心靈疲敝、生活窮困之時，也真想做個好基督徒，安息在上帝的愛中。

但是，她更了解一個基督徒，對婚姻關係是非常注重的，她總想結束了與海光沛的孽緣之後，再做個好基督徒。甚至，她更想影響海光沛，她想，如果海光沛能真心信教，悔改做了基督徒，他自會自動離開她，因為，基督教徒不可能有個錯誤的婚姻的。

但是，她錯了，海光沛是個反叛型的人，他頑強的反叛家庭、傳統、道德規範。他要江燕文為生活而利用教會，他自己卻不信、反對、而自炫以為獨特，聰明，清高。天成咖啡室緊鄰的基督教佈道所，屬於舊市的禮拜堂。舊市，是九龍去元朗路上的一個大鎮，是一個街市繁榮、商業茂盛的小地方。

禮拜堂裡有一位東北籍的鄭牧師，傳道先生倒有四五位，他們大都是原在大陸的牧師，逃港之後，沒了自己的禮拜堂，暫時屈居這小禮拜堂裡做傳道先生。其實，禮拜堂真正的主腦人物卻是美國傳教士，五十三歲的美國女宣教士，她的中文名字叫做台美麗。女宣教士台美麗，於大陸淪陷前在河南傳道許多年。

台美麗教士，精力充沛、聰明、雋智。她無論做任何事、任何時都興致勃勃，熱情洋溢。有一次，台美麗教士到新界佈道所來領婦女會，她一看見江燕文就喜歡上她了。會後，她留下她談了很久，談得很投機，談江燕文的小學生活，談基督教，就是避免談她與海光沛的關係。

「台教士！您來中國多少年了？」江燕文問。

「一定比妳來中國早得多！」台教士幽默的說：「妳還沒有三十歲吧？」

三十歲？三十歲！江燕文敏感的想到自己為困苦，流離折磨得老了，她頗為懊喪，又有些不甘的說：「我才二十三歲呢！妳看我有三十歲了嗎？」

「誰說妳有三十歲了！我是說我來中國整整三十年了。真巧，我來中國時和妳一樣大，也是二十三歲！」

好機警的台美麗小姐，她的幽默、她的活潑、她的熱力、她的愛心將燕文的感傷，輕輕地掩飾過去。接著她又說：「楊先生告訴我妳常來聚會，在香港，妳和妳先生之外還有甚麼人？」

「沒有了！」她悠悠漫應，真想把真相告訴她，向她傾訴，求她保護，但，她甚麼也沒有說。

直覺告訴她，這個傳教士是可信任的，但，究竟萍水初相識，她又是個外國人，自己怎能這樣做呢？而且，她以為在目前的情形下，她很懷疑別人的力量能救她脫離海光沛？唉！以後再說吧。

「妳願意幫忙我做教會的工作嗎？」台教士直爽的問。也許這問題來的太突然了，江燕文望著台教士，她感動得幾乎哭起來。她很想要這份工作，同時，她也很為難；她熟悉聖經，知道教會對婚姻的嚴肅重視。她與海光沛的不合法、不合情、不合理的婚姻怎麼辦？怎麼辦！？

「不願意？」台美麗教士問。

「很願意！」江燕文說：「但是，我怕我不配，也怕做不好！」

「願意就好，妳一定會做得好的。」台教士高興的笑了。

 「我不好，我有罪，是罪人！」江燕文吶吶地說。

「世人都犯了罪，誰沒有罪呢！」台教士說：「如果世人沒有犯罪，耶穌就不必降世、釘上十子架了，耶穌在妳心裡相信，口裡承認祂時已赦免妳了。謙虛是美德，但也別太過了。」

「我真的沒有把握做得好，不是謙虛，我不好，用了我，將來妳後悔了，怎麼辦？」江燕文急急的說。

「啊哈！我永遠不會後悔的」台教士說：「明天下午三點半，培道小學有個聚會，妳來作見證吧！」

「啊！我怎麼會？」江燕文說：「幾年級的？」

「三年級到六年級的學生，加上校長、老師，大概三百多人，別怕！我也去。」台美麗教士自信而能信人。台教士告辭離開，已經是十一點多了，江燕文與海光沛還是到外面海邊，在月色中散步，閒聊。

「台美麗教士請我到教會工作，怎麼辦？」江燕文說。

「太好了，太好了！」海光沛跳了起來：「我正怕咖啡室的生意不夠維持呢！妳能有份工作太好了。」

「你知道教會工作是神聖的嗎？」江燕文嚴肅的問：「而且，我們的關係給人知道了怎麼辦？」

「別想得那麼多，吃飯要緊。」光沛說：「而且，我也不會讓妳永遠做傳道人，等我稍有辦法，我們遷地為良，再從新開始。」

「你不是個基督徒，這也是個麻煩。」燕文說。

「慢慢來嘛！」光沛說：「如果教會真是個地上的天國，我一定受洗皈依，做個基督徒。」

「你別想，」燕文說：「地上根本就不可能有天國，等你熟悉了教會的情形，而不是了解基督的道理，你就更難做基督徒了。」

在月色溶溶的夜裡，海光沛與江燕文談得很多，爭辯的很厲害，他們談教會，談人生，談愛情與婚姻的問題。海光沛認為：情感的愛是不可靠的，理智的愛才可靠，才寶貴。愛，只是兩人之間的事，互助、互諒、不自私、不計犧牲、有增無減、永恆如一，為了愛，是沒有罪過的。

但是，江燕文認為：「愛，是求對方的利益，是為對方而犧牲，是使對方幸福快樂。但是，你對我的愛卻使我陷在罪惡的痛苦中，這是甚麼愛呢？這只是情慾，是獸性的衝動吧了！」

「哎！又來了，妳的腦子裡淨裝些食古不化的迂腐道德觀。」光沛說：「算了，回去睡覺吧！」

「你先回去吧！」燕文大怒：「讓我在這兒靜一下！」

「好吧！」光沛說：「別一時想不開向海裡跳，這裡水太淺，淹不死人的，妳走走就回來！」

海光沛向小木屋走去，留下江燕文對著茫茫的大海發呆。她的心裡很亂，思緒如麻，理不出一點頭緒來。唉！江燕文嘆口氣，她在想：愛，到底是甚麼呢？與海光沛在一起算是相愛嗎？在紫金山下初相識，四目相對時，她是被他震懾住而吸引了，就那麼一剎那的靈魂觸了電似的顫慄！？那一剎那，就如同一頭撞上了蜘蛛網，她就再也掙扎不脫了。三年了，三年來，她的痛苦日甚一日。

有多少次，她抱著下地獄的決心，努力使自己，享受被愛之福算了。從申家別墅，那海角小島回來，她也有這種心情，管他甚麼良心、道德、倫理。然而，然而，現在竟有機會到教會做事，她的良心責備著她。海光沛給她的每一個熱情擁吻，都是一個追悔，海光沛的每一個愛撫，都變成了囓心的毒蟲，懊悔變成恨，她在自悔自恨裡掙扎著。

投進了愛的蜘蛛網裡的她，過著噩夢般的生活，三年來，似乎她都沒有清醒過，她完全像似被光陰催著，像暗夜中，洶湧的大浪裡的小船載浮載沉、不能自主，又像激流中的一葉浮萍，順流而下，不知何所止？不情願又不得不如此。她感覺不到愛的幸福，一點也沒有，她只覺陷在罪惡中越陷越深。她不能超脫倫理、道德、傳統。她自認是個平凡的人。

愛情是婚姻的生命，婚姻是愛情的保障。不能有正常的婚姻，江燕文就只有痛苦，噬腸莫及的痛苦。海面上波平如鏡，月華如水，思潮如恨海洶湧的江燕文，不覺淚流滿面，不能抑止，多麼嬌弱、多麼可憐、又多麼無助啊！這切身的事，和誰去商量，又向誰去求助呢？！不由得她不想家了。她渴想投到她那堅強的母親的懷裡求助。然而！然而！大陸傳來三反五反，一波又一波的變故，誰又知道家鄉是個甚麼樣子了？

「燕文！燕文！」海光沛低沉，柔情的聲音響在耳旁：「夜深了！睡覺去吧！」他撫摸著她的秀髮，他撫摸著她的背，他抬起她的下巴說：「唉！都怪我！一切都怪我！」

她茫茫然的跟著他走回天成咖啡室，她跟著他走上天成咖啡室的小閣樓，她，布偶似的一任他愛撫、擁吻、抓弄、撕扯。她，融化在他的熱情慾海裡面再也出不來了……

未完待續

作者日記2009/1/23

不能再等XXX了，看來她又失信了，沒有人是可以依靠的，上帝既生我為孤獨的命，我就認命瀟灑看開，自己去一趟南門市場吧！不料，人太多了，已經不能用「人山人海」來形容。「御坊」那個攤子根本就進不去，「立家」也是太擠。我就轉到「上海」去買了。想到以前同舍監來時買甚麼，就要甚麼吧！獅子頭、東坡肉、無錫排骨、蔥烤鯽魚、鹽水蝦、十錦菜、乾扁四季豆、糖蓮藕、青椒釀肉、臭豆腐……而且每個要雙份，預備給老同學與三樓鄰居各一份。算一算竟然三千六百多元，啊！（還未買雞鴨哩！）好重啊！我幾乎拿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