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滾滾風雲～杭州(7)

縱然，江燕文決定了斬斷情絲，但是同學們卻不那麼想。他們的神祕眼光，更使她難過。這兩天因為海光沛的到來，同學們自以為知趣而走得遠遠的，她又完全被孤立了起來；精神上。她沒有一點支持，想一想，留在這裡，實在也沒有甚麼意思。還不如換個環境，從頭來起。於是她說：

「好吧！讓我去請假看看，但是，到了目的地，你可不能管著我，一有機會我就離開你。答應不答應？」

「我的目的是要妳脫離危險環境。以後，妳自己的事當然由妳自己作主。妳愛到哪裡去就到哪裡去好了。」

隊長辦公室裡，只柳笑愚一個人在那裡看報。他早已調到中隊部做副官了。他看見江燕文進來，便冷冷的招呼一下。

「隊長呢？」江燕文問。

「到總隊部去了，可能有出發的命令，妳有甚麼事嗎？」

「我想請一個月的假。」

「請一個月的假！」他故作驚奇的重複著，隨又說道：「是不是跟海光沛走？」

「是的！」她不想隱瞞甚麼。

「恐怕不可能准假！」

「哎！你不是說過，海光沛來了，你請客的嗎！現在他來了，你是不是要請？」

「哼！」柳笑愚冷冷的笑了一聲：「你們正應該請糖，請喜酒，怎麼反而叫我請客？」

江燕文嚥回想要說出的話。但是，她像想起一件甚麼事來似的，便轉身出去了。她一逕回到宿舍裡，翻箱倒櫃在一大堆相片中，找出一張四寸的風景照，回來遞給光沛說：

「我真的不能跟你去江西了，這也怪你，為甚麼三個月不給我音訊呢，你看這張相片吧！」

海光沛接過相片，仔仔細細的看。相片中燕文坐在欄杆上，出神的在望著池塘中的游魚。他身後站著一個瘦高的青年，戴一副近視眼鏡。背景是一座八角小亭，亭上有一扁額有『玉泉觀魚』四個字，清清楚楚的。

「這不是柳笑愚嗎？」光沛說：「奇怪！在這張相片裡，我一點也找不出妳不能去江西的理由！」

「柳笑愚，我們就要訂婚了！我怎能跟你走呢？」

「算了！在學校寢室裡，我與他曾是連床，我知道他太清楚了，他根本配不上妳！」

「那可不見得，人的感情，緣份，有時候，是很難說的。你吃醋嗎？」

「唉！我那裡配吃妳的醋！」光沛幽幽的說：「我只有盡上我的心為妳的幸福，果然妳得到理想的人，我為妳慶幸還來不及呢！」

對於尚幼稚，卻自認為成熟的江燕文來說，這些話太使她感動了，她心中非常痛快，隨即把相片撕得粉碎，對光沛說：

「我跟你到江西去，現在我們先去遊一趟玉泉寺吧！」

「這麼晚了，還去玉泉寺？」

「是的，向西湖道個別，晚上十二點還有公車，可以回得來！」

他們去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鐘。西湖岸已是一片混亂。玉泉寺裡住了很多難民，戰爭的氣氛已籠罩了整個的杭州。他們下山欲返時，因時局緊急，公共汽車已停馳了。不作美的天公，偏又在此時，下起絲絲不絕的小雨。

「妳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一同吃排骨麵的那天嗎？」當他們來到一家飯館的時候光沛說。

「陰沉密雨的天氣，正象徵著我的命運，也象徵著我們的友誼，我怎麼會忘記呢！」

雨，越下越大，雷聲，閃電不休不止。不到十一點，店舖便早打烊了。他們不得已，便住在西湖畔的新遠東旅舍裡。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回到觀音橋的宿舍時。女生宿舍裡一片零亂，已是人去樓空了。燕文的東西已被包扎好。一張字條，是陳曼寫的。說她們去上海，要燕文自行設法趕去。燕文一陣悽楚，落下了幾滴清淚，她感到無限的孤獨，寂寞，無助。

「不要難過了，收拾東西走吧！」光沛替她拭去眼淚。

她的手顫抖著，收拾著東西。柳條箱子不要了，又丟下幾本書。只帶著一個行李捲，一個提籃（裡面有她幾年來的日記）。光沛背著行李捲，燕文提著提籃，還拿著一把雨傘。

走遍了觀音橋的小街，竟連一輛人力車也找不到。這時，混亂極了，百姓也在逃難了。店舖也已都關門。陰沉沉的天氣，刮著大風，溫度驟然降低了。風光依舊，景物全非。西子湖又將蒙受砲火，人間恨事，河山遭殃，何時才是完呢？

江燕文與海光沛，從觀音橋到六公園，從六公園公車站到火車站，一共大概是十多里路，兩個人一樣緊張的心情，來到浙贛鐵路的起點「杭州車站」。

未完待續

◎作者日記：

2008/10/8「夢繞成長路」「走過百年」傳記紙本版、電子版將在十月正式出版，文化局並製作了兩位傳主的訪談影像紀錄，要讓台灣人真實的生命軌跡保留下來。

http://blog.udn.com/tomy41/2280367

（我們都是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