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桂冠:社區博物館的營造傳奇
生活環境博物園雜誌1999第一期
溫泉博物館開幕時,教育局曾給我一星期的公假,借調到博物館,協助開館事宜。或許因為這個館從被挽救到改建的過程,一直受到媒體的關切,因而造成參觀人潮不斷。因此在開館階段,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做好觀眾服務。而要讓觀眾在最短時間之內,便能對這個館產生相當程度的瞭解,並建立深刻的印象,最好的方式,便是豐富而生動的導覽解說。而在我個人的印象中,有幾個解說點,所述及的小故事,最能讓觀眾產生共鳴,並為人所津津樂道。
首先,便是視聽室的長板凳。其實,原先工程單位的規畫中,視聽室的設計是階梯式的,並設有固定的沙發座椅,表面看來比較舒適,但卻使得空間使用顯得過於制式與僵化。記得某次社區人士聚會,許陽明先生提及這事,大家都覺得不妥,因為博物館可供使用的活動空間太少,視聽室的座椅若是改為活動式的,則可大大增加這個空間各種使用的可能性。因此,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熱烈討論了起來。首先,地面一定要是鋪平的,才方便作變化性的使用;接著是椅子的形式,沙發太佔空間,搬動不易,有人提議:「何不用椅聊啊!」這個提議一說出來,大夥兒一致叫好;但是,椅子若全部一樣高而地面又鋪平,會不會影響觀賞影片的效果?這時,不知是誰建議道:「如果地板高度不變,何不改變板凳的高度,設計低、中、高三種形式的板凳?這樣一來,前後座的高度就自動調整啦!」此話一出,眾人無不拍手叫絕,事情就這麼說定了。我們公推許先生當代表去向工程單位交涉。
沒想到工程單位不但從善如流,還很慷慨的用上好的木料幫我們製作了一批精巧的長板凳,這當然也是經過一番變更設計法定程序的折騰。如今,每次一打開視聽室的門,一股檜木的香味便竄了出來。而一走進這間特殊設計的視聽室,觀眾總會引發思古幽情,彷若回到童年野台看戲的情境。
其次是大浴池畔的彩繪玻璃。其實每次一提到彩繪玻璃,它的失竊總是讓人憤慨不已。但是如今能以相當接近原貌的狀態復原,則一定要感謝一位默默付出的友人:莊秀巒女士。
會認識莊女士,得歸功於工地工程師凱凱。莊女士住在溫泉路,是位自由創作的攝影師,她在「浴場」破落時期,便常到附近拍照,因此保留有許多「浴場」舊照,其中包括每一塊彩繪玻璃的細部照片。當「浴場」開始進行整建,她數次闖入工地,暗自關切建築改建的狀態;凱凱發現她,幾次攀談過後,鼓勵她提供舊照片,作為工程單位重建施工的依據,而基於藝術家的熱情與求真求美的執著,莊女士不但慨然允諾,利用深夜在工地舉辦了兩次幻燈片放映會,同時還主動將其拍攝得極接近原件的彩繪玻璃正片沖映成照片,提供給工程單位,作為施作之依據。不僅如此,她還親自對於玻璃樣稿提出仔細的比對與修正建議。如今,失竊的彩繪玻璃,雖然是在地人心中的痛,但至少仍然能以神似的樣貌再現世人眼前,這一切,都讓人禁不住想起這一則溫馨的小故事,並感謝幕後默默串起來的有心人。
說完彩繪玻璃,我總喜歡考考觀眾,讓他們猜猜壁面的磁磚,哪些是新的?哪些是舊的?通常觀眾都會很認真的睜大眼睛,貼近那些長著細碎芝麻點的米白磁磚,認真看個分明。但說實話,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分得出新舊來,因為,他們全都像一家人,實在是太像了!有什麼辦法呢?由仿古陶瓷名家蔡曉芳先生所提供的磁磚,自然有著與眾不同的氣韻,難怪大部份的觀眾都察究不出任何細微的差異來!
話說8、9月間,工程單位反應一樓內牆的米白磁磚,由於花色特殊,若要保留部份可用的完整磚塊,恐怕很難找到其他類似的磁磚來補砌牆面。許陽明先生在工地找到一片完整的舊磁磚,便送到好友陶磁名家蔡曉芳先生的工作室,請他想想辦法!事過水無痕,由於工地雜務繁忙,也沒有人特別注意這件瑣事。還記得某個晴暖的秋日午後,我們照例到工地關切工期進程,細心的許先生注意到正在砌牆的工人,手中的磁磚和舊物幾乎一模一樣,立刻一個箭步搶上前去,詢問那幾箱磁磚的來歷。工人莫名所以的回答道:「不清楚哩!說是你的朋友,姓蔡。伊那天送好多箱這種磁磚來,說是給博物館用的!」
許先生揚起手中那一片新磁磚,興奮的回頭向我及林頌、孟珊大喊:「你們看!」一邊急急的把新磁磚比對上舊牆面:「你們看!蔡曉芳送來的,燒得幾乎和原來的完全一樣!」話語中,滿溢著歡欣與得意。至於我們,除了驚嘆與佩服,還有著深深的感動。
是的,一座小小的社區博物館,有著賞石家為它奉獻畢生收藏之最,有小學生關切它的絕續存亡,有攝影師主動提供珍藏作品,甚至有揚名國際的陶瓷名家默默為它燒造磁磚……博物館裡有著說不完的、動人的故事;當然,也有一些讓人心痛的故事;然而,就在淚水與笑聲的交會中,織就了在地人的故事與傳奇。這,就是社區博物館最有魅力的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