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會記住破壞珍貴世界級文化資產的「罪人與莽夫」

我們最後的呼喊--

兩條路走完「全區保存台北機廠」的最後一里路

◎許陽明

本刊發行人/前台南市副市長/前民進黨副秘書長/第二屆國民大會代表‧主席團主席/首都早報副社長

      上一期本刊刊出保存台北機廠的專輯，說明台北機廠是我國最完整，最重要的工業歷史文化地景，台北機廠的設計與設施，充滿了工業技藝的佈局與巧思，也有許多開我國建築之先河的傑作，更有許多國寶級，只能整體保存在台北機廠的機具。因此任何人或機關單位，都沒有權利去決定破壞這個應該存留给世世代代子孫的珍貴文化資產。我們極力呼喊與呼籲具有權力的單位「台北市文化局」、「台北市政府都市計畫委員會」、「文化部、文資局」與「台灣鐵路局」，要面對這個嚴肅的歷史性重大要求。我們呼喊權責單位「不要怠慢、不啟動處理國定古蹟之審查」，「不要怠慢又做出錯誤的歷史決定」，我們要求「不要做破壞珍貴世界級文化資產，變成惡名留歷史的罪人。」我們也呼喊鐵路局不該用「負債」這個「假議題」，來進行國家重要文化資產的破壞，我們指出「台鐵的債務問題，有結構的問題，也有過去貪污、浪費，人謀不臧的問題。決不是賣一塊地，或處分一個資產所能解決的。」

今天我們更要指出「台鐵的債務」是一個假議題。如果台鐵的債務非解決不可，那就應該「就經營論經營」，台鐵應該從減薪、調降待遇、取消獎金、禁止餐宴與出國費浪…開始做起，但結果卻不是這樣開始做，反而汲汲營營要破壞處分屬於全民所有，從清朝、日治到我國政府一脈相傳建設出來的珍貴、無法複製之文化資產。

證諸當年金融改革時，對銀行虧空以「兆」為單位計算的呆帳，政府一紙公文就能全部打消，因此可以想像「小巫見大巫」的台鐵負債根本是一個恐嚇人民的假議題。正如柯文哲未當選市長前，接受我們邀請參訪台北機廠時所說的「公部門有在怕虧損嗎？」如果台鐵是民間公司，根本不該使用人民的納稅錢，早該倒閉清算追訴辦人，哪還輪得到「這批人」，用負債來威脅人民，威脅全民股東，口口聲聲要變賣破壞屬於全民、無法複製的文化資產。本案從最先風聞政壇交通幫主導，畫餅奢談要做「奧賽美術館」，實際卻是想偷渡大肆開發房地產開始，後來看到民意群起反對，變變變，一變再變，才變成博物館特定專用區，但一成沒有變的都是商業性的「土地開發」。因此我們質疑台鐵「負債」問題是一個煙幕，背後實質是要圖利財團的炒作房地產。

第一條路：國定古蹟審查決定是否全區保存

我們認為決定台北機廠的命運，應該用一個公正的機制來處理，因此我們要求鐵路局發函文化部，將台北機廠全區送請國定古蹟之審查，以決定台北機廠是否應該全區保存。因此2014 年 9 月 24 日管碧玲委員在立法院第 8 屆第 6 會期，交通委員會第 2 次全體委員會議提案，最後委員會全體無異議通過提案，其決議文如下：

交通部鐵路局台北機廠是由劉銘傳台北機器局開始，一脈相傳演化至今台灣工業發展最重要與最完整的歷史現場，擁有眾多無法複製珍貴的工業文化資產，是我國最重要的工業文化歷史古蹟與地景。基於保存國家最重要的工業文化歷史現場與地景，由交通部鐵路局依文化資產保存法第14條「設施群所有人得向主管機關申請指定古蹟」之規定，於一個月內發文向文化部提請下列文化資產指定為國定古蹟及登錄為古物之審查。

第一部分 指定國定古蹟之本體之一：建造物及其不可分割之附屬設施群

一、建造物：從日治時期至我國政府各時期建設之歷史見證。其清單如下：

總辦公室、組立工場、鍛冶工場、原動室、客車工場、柴電工場、油漆工場、木模倉庫、蒸汽澡堂。

其中組立工場為台灣首宗鋼筋、鋼骨混凝土之「大型」建案（since 1935），是跨距23.8公尺、挑高20.4公尺、長167公尺長的壯觀工場。柴電工場則是台灣第一座預鑄建築（since 1962），原稱內燃機車工區，美援時期確立動力柴油化時成立，以應付新購柴油客車（飛快車）、柴電機車的維修需求，工區業務以柴電機車的維修為主。

二、不可分割之附屬設施群：台北機廠除了建築物外，其最精彩與精巧的設計，即其使龐大之火車，能在有限空間靈巧順暢運轉所不可分割之附屬設施群。此部分不可分割之附屬設施群亦為國際級之工業設計歷史之典範，這些亦為建構「動態的鐵道博物館」，讓參觀動線能鑲嵌在歷史隧道與科技時空中，發展啟發工技藝術與科學之展示，所不可或缺之關節與動脈。其清單如下：

（一）由地下化引道至各廠區之扇型鐵道與各工場內相接之鐵軌。

       （二）各場區內之吊車與轉車盤及主要施作設備。

       （三）由原動室至各場區與澡堂之蒸汽管路。

       （四）連結各場區之電氣管線。

       （五）西吊車台、東吊車台、移車台。

第二部分 指定國定古蹟之本體之二：台北機廠「地下化引道」

台北機廠現存之「地下化引道」，係我國建設第一條地下化鐵道的歷史見證。亦為大台北地區鐵路地下化後，從汐止到樹林之間，唯一僅存的「開放性通道」，亦是鐵路地下化路段，唯一可以讓重型機器、車輛等等救災工具，直接由地面進入地下化鐵路區的通路，是未來台北地區鐵路地下化路段發生重大災難時，緊急救災與避難最直接方便的通道。

第三部分 國定古蹟台北機廠定著土地之範圍      

第四部分 登錄為國寶與重要古物

   依文化資產保存法第63條之規定，第一次登錄我國工業之文化資產為古物如下：

一、台工編號145蒸汽鎚，生產於1889年，英國蘇格蘭格拉斯高Barack Raph Co製造之蒸汽鎚，係國際級之珍貴古物，建議登錄為「國寶」。

二、台工編號141蒸汽鎚，購於1934年日本東洋鐵工所製造之蒸汽錘，建議登錄為「重要古物」。

第二條路：請台北市都市計畫委員會等待新市長選出後以最新民意定奪

   我們認為台北機廠的都市計畫，其最大的問題就是將台北機廠做沒有邏輯的切割破壞，連結串起整個廠區功能的各種管路、管線與鐵軌被肆意的破壞。該都市計畫只會夸夸其詞，信口開河說也贊成保存，也做了保存，但那簡直是謊言。其實該都市計畫，最大的問題還是…最後將台北機廠從中間開闢一條20公尺，與另一條8公尺的兩條大馬路，活生生將台北機廠剖開大卸成三大塊，只保留中間的一部分要做所謂的博物館，而其實這一部分又還分割出一部分，要開發商辦大樓。而另兩個部分，廠區東、西向兩大塊，更就是要做實質之房地產開發。

這樣的結果是將台北機廠最精彩的佈局與設計，廠區中能讓火車暢行無阻的關節與血脈，如其連結各場區之軌道、蒸汽動力管線、電路線、移車台與吊車，全部切割、砍斷或移除，用開腸剖肚式且沒有邏輯地破壞。本來台北機廠中，可以容納一群龐大的火車，且其之所以能夠在台北機廠有限的空間中，轉來轉去毫無阻礙，所靠的就是廠區那些無法分割之傑出設施群的佈局與設計。所以將來其所謂的「鐵路博物館」，其實只能在一片高大的水泥叢林中，做有限的靜態展出，這樣其實就是一個在唬弄要求保存民意的一種應付方案，真正在意著墨的還是商場的開發與房地產的炒作。

因此，我們致函台北市都市計畫委員會說明理由要求全區保留，管碧玲委員與筆者也在8月28日該委員會第662次會時到委員會中發言，要求全區保留或靜待新市長選出後再行處理。在該次委員會中管碧玲委員發言表示：

一、本案的公共討論並未完成，立法院已經提案作國定古蹟的審議，雖然文化部暫緩啟動，是一種軟性拒絕，但後續還會有立法院文化教育委員會與交通委員會的要求，文化資產的審議是優先於都市計畫，在國定古蹟審議的路徑未走完前，都市計畫審議應暫緩。

   二、本案將引道與鐵軌破壞了，就是將火車從一個廠區移動到另一個廠區，整個產業的邏輯與智慧也破壞了，所以在「活的博物館」的經營管理與保存方面，本案還是非常地傳統與低階，在「活的博物館」的展現平台，未能達到世界競爭的國際級水準方案出現前，偉大的素材不能被破壞掉。在我們還沒有能力前，不能把應留給子孫的偉大文化資產破壞掉，如果我們這一代沒有能力與智慧，那就應該把機會留給我們的下一代。

   三、我也要苦口婆心邀請素有聲望、被社會期待，而從公民社會進入政壇的副市長--都市計畫委員會主任委員張金鶚，共同來留住這個素材。管碧玲委員更舉全世界高鐵、飛機，我們的核四廠，都在使用日本Hard Lock 公司所發明設計，世界獨一無二專利，永不脫落的螺母為例，說明留下文化資產所顯現的智慧之重要性。該螺母是該公司社長若林克彥，從大阪住家附近神社「住吉大社」的鳥居上的楔子卡榫上，得到啟發而設計出的。若林說「這或許是天啟」。我們如留下台北機廠的邏輯與智慧，或許有一天我們的子孫也會從中獲得某種天啟。

   該次委員會由於管碧玲委員、筆者，與眾多公民團體代表發言強力反對，連都市計畫界的泰山北斗辛晚教委員，也發言表示管碧玲委員與許先生的發言，完全沒有個人利益。也因如此情勢下，張金鶚副市長就裁示下次會再議後就宣布散會。

   該會又在9月25日舉行民眾不能發言的第663次會議的前一天，管碧玲委員就在立法院交通委員會提出上述國定古蹟之審查提案通過，要求台鐵向文化部提出國定古蹟之審議。也以此呼籲台北市都市計畫委員會，也透過多位議員向張金鶚副市長表明立法院已有此決議，請求暫緩決議該案。但儘管立法院此決議是朝野協商後無異議通過的決議，但台北市都市計畫委員會最後仍然是通過該開發案，將近百年營造出來國家最重要的工業文化地景大卸成三塊，只留下一小部分以後會擠在水泥叢林中的所謂博物館區。我們確信歷史會記住破壞珍貴世界級文化資產的「罪人與莽夫」。我們必須指出：台北市都委會對本案的審議與決議，都市發展的歷史將會永遠「記註」其所作所為，且將成為都市計畫的歷史共同教訓。

所幸本案曙光已現

   事件發展至此，管碧玲委員只好再做努力，10月15日在立法院內政委員會提案，經與行政部門協商，朝野委員同意後通過「….要求營建署依文化部資產審議定案後，再辦理審議決定都市計畫」，才又再一次暫時阻止住該案的程序進行。

   但本案還有更離譜的情事，鐵路局無視國會的決議，無視鐵路局只是管理機關，無視台北機廠權屬「中華民國」所有。代表「中華民國」所有人民的立法院所做決議，要求鐵路局辦理事項，鐵路局竟然發函文化部，玩弄文字遊戲，曲解立法院決議，表示「係函轉知照立法院決議事項，並非依「文化資產保存法」第14條第4項規定向大部（文化部）申請指定為國定古蹟。」

   我們對保存台北機廠的各種努力走到此一地步，似乎全區保存的前景還未明朗。但我們團隊這二十年來，從保存北投溫泉博物館開始，成功指定登錄的文化資產已有82件，保存建築已超過百棟，歷數我們參與過的重大文資保存爭論事件，從華山台北酒廠、蔡瑞月舞蹈社，到台南衛戍醫院….面對種種破壞與阻擾，我們從未退縮放棄，雖然有些案例過程遭遇相當阻礙，但我們堅持到底，最後也都能獲致保存成功。台北機廠的保存，面對鐵路局的顢頇，文化部的不作為，我們也要在此宣示，絕不會任其顢頇地解釋與處理，絕不會放棄，也絕不會善罷干休。

所幸本案全區保存的曙光已現，管碧玲委員邀情柯文哲先生參訪台北機廠，9月3日由管碧玲委員與筆者陪同，在鐵道文化協會副會長古庭維與台灣古蹟保存的健將--管碧玲國會辦公室副主任陳林頌的解說下，接受我們的政策建議，柯文哲先生在參訪最後表明宣示他的主張：「全區保留、整體規劃、分期投資、開發不得破壞歷史紋裡」。而柯文哲先生已經在11月29日，經台北市民以超高選票肯定，當選新的台北市長。我們確信，柯市長一定會依照他對台北機廠的宣示，來處理台北機廠的都市計畫案等等，所以我們對台北市民用選票所做的抉擇，充滿了興奮與期待。但儘管如此，我們也絕不會放棄對國定古蹟審議的堅持，我們也不信國家如此重要的文化資產，代表台灣最重要的工業歷史文化地景，在少數主事者的顢頇與無知之下，竟無法保存下去。所以我們仍然堅持從都市計畫與文資保存的兩條路，來走完全區保存台北機廠「生死存亡」的最後一里路。

我們也深深期待，將來我們的子孫能在台北機廠，被重新建構成先進完整的鐵道博物館之中，在具備世界第一流規劃與設施的鐵道博物館之中，坐著火車或台車，在整廠區中轉來轉去，參觀台灣鐵道的歷史與文化，或許還能在電子虛擬的或實境的鐵路時空隧道中，遨翔台灣的天空與地景，觀看台灣鐵路的傳奇，龍騰斷橋，阿里山登山火車與縱貫鐵路的最高點；觀看各式各樣各時代的火車與花車；或許更能坐著劉銘傳時代的騰雲號，遨遊世界各國的鐵路，甚至驚奇遨遊外太空，充分享受其中的知識與歡樂，所以對台北機廠的保存與再利用，我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因此本刊這期特別邀請幾位學者專家，介紹幾個世界第一流的鐵道博物館，卓越的「他山之石」讓大家來「有心嚮往、有志竟成」相互勉勵一番。我們大家有志一同者，繼續來努力吧！

後記：

管碧玲委員運用對國會生態的了解，在朝野黨團國家總預算協商時提出，要求鐵路局遵守委員會的決議並列入協商決議文中，最後此議成為一O四年國家總預算案決議主文的一部分。在協商中迫使執政黨不得不接受委員會的決議，讓該案變成有史以來唯一以國會三讀決議通過，具有法律強制效力的要求文資送審案，而成功將台北機廠轉為以「國定古蹟」全區保存，並規畫作為鐵道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