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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08 22:48:08瀏覽2111|回應6|推薦32 | |
(這是一篇很有趣的「論文」,讀來津津有味。暫且不論其後來從政之後的行事作風,杜正勝先生是一位優秀的古代社會史家。其領導的中研院史語所「生命史研究團對」成績斐然。<新史學>也是頗有水準的學術期刊) 幾年前,一位碩士班的學妹有一天跟我們說,她前一天晚上回家時,她媽媽跟她說剛剛她們家客廳出現了一隻大蜘蛛。她強調,大得異常。我問說:「有多大?」學妹的手比了一下:大概三十公分!對於害怕蜘蛛的我來說,光聽到這種尺寸的蜘蛛就腿軟了。可是我多少還是有點生物學常識,小時候好歹也看過王溢嘉先生談昆蟲的書,當下的反應就是:不可能。我說,陸地上最大的節肢動物應該就是椰子蟹,以牠們的血液循環系統和肌肉力學,那已經是極限了。不可能有那麼大的蜘蛛存在。學妹搖搖頭,說她媽媽就是有看到。我說:「該不會是眼花了吧?」學妹說應該不會,因為她媽媽跟那隻「蜘蛛」「對望」了大概十幾分鐘!我們追問:「那後來呢?妳媽媽有把牠打死嗎?那妳有看到嗎?」她說她回家前就不見了。「不見了?是指牠就離開了嗎?」「嗯 ... 好像在屋子裡就爬走了」。我那時十分驚恐,並慶幸自己不是學妹。否則如果有人告知我有隻三十公分大的蜘蛛在屋子內消失了,那我會二話不說搬出去。 補充一點。學妹說,她媽媽跟那隻蜘蛛對望的同時,感覺那隻蜘蛛在跟她講話。雖然我們小時候就熟習妖精的故事,但畢竟都是小說戲曲。後來我慢慢接觸到一些知識與故事,對精怪的世界逐漸好奇。我聽過的傳聞不算多,比方有人在埔里看到一隻卡車大小的蟾蜍,或是在宜蘭有蜈蚣精出沒等等。我依稀記得學妹的媽媽是有在修行的人。如果精怪的傳說屬實,那這倒是一個重點,也就是通常精怪主要是對修行人顯現。因此比起傳說中的鬼,有關精怪的傳聞更少。每個民族各有其自己的「特產」,包括妖精鬼怪的世界也是。比方說,在台灣我們自然不會聽到有人看到河童或是天狗。我們對於精怪的認知主要在魏晉六朝趨於成熟完備,這變成一種文化心理的投射。在魏晉以前的記載中,尤其是先秦的古籍,我們有時候很難判斷古代人看到的到底是精怪還是罕見動物。 比方說, « 國語˙魯語 » 說道有一次魯國的諸侯季桓子挖井挖到像土罐的東西,裡面躲了一隻像狗的動物。他就派人去問孔子,而孔子不愧是多識草木鳥獸之名的博學者,說:住在石頭木頭裡頭的物怪叫做「 夔、魍魎」,住在水裡頭的叫做「龍」或是「罔象」,而 這應該是住在土裡叫做「 羵羊」的怪物 。後世的 « 白澤圖 » 甚至會提到這些怪物吃起來是甚麼味道。因此我們可以推測他們看到的未必屬於精怪,而是罕見動物。我們或許可以用今天的動物學來推測他們看到的是甚麼。 (附帶一題,孔子真的是名符其實地連甚麼「死人骨頭」都懂。有一次人們發現跟車差不多大的巨人骨節,孔子就說那是上古時代防風氏的骨頭。) 但有些紀錄真的太離奇,以致於如果它們不是捏造出來的,就是真正記錄到妖怪的行蹤。比方說 « 管子˙小問 » 裡有一則故事,說齊桓公有次北伐孤竹國,在路上看到前方有不明生物,弓搭上了箭卻遲疑了一下,問隨身的侍從說:「你們看那會不會是人?」侍從卻說沒看見甚麼東西。齊桓公描述一下他所看到的:約一尺高的小人,有五官手腳的,還戴著帽子,右手拿著衣服,在齊桓公的馬匹前奔跑。他問說:「真的有這種人存在嗎?」管仲回答是:這可不是人類哩。照你形容的樣子,應該是登山之神「俞兒」。
我們看得出來,在古代人的認知中,這些精怪也不是說出現就出現,而是在離開日常生活範圍的「登涉」(爬山涉水)中才會遇到。在此我要推薦一本(絕版)書:江紹源的«中國古代旅行之研究:側重其法術的和宗教的方面»,民國23年出版。江紹源是周作人的四大弟子之一,民國八年五月四號,他可是個憤怒青年,率先破門而入曹汝霖公館的幾個學生中,就有他的份。他後來在芝加哥大學攻讀宗教學,這本書算是他初步的研究成果。這種教百姓出外遠行在陌生異地如何避免遇到非善類的思維,可以上溯到«國語˙楚語»夏鑄九鼎的傳說。鼎器除了是張耀王權,也有法術圖錄的作用,教導庶民入山林水澤如何剋治鬼怪。其中一個重要方法就是認識鬼怪的形貌與名稱,只要叫得出鬼怪的名字,就可以令其散退。 人文地理學者段義孚探討了很多人類在面對未知和奇異的事物所投射出來的恐懼,諸如:自然災害、疾病、巫婆等,其中當然包含鬼,但是不太有討論到精怪。精怪在道教氣化思想的投射下,演化成為很富中國本土色彩的生命體。在某種異常的氣的運行下,有些生物突破了自然壽命的限制,開始有了轉變生命的可能,走上了「修行」之路。牠們也是有善有惡,善的會助人修練,惡的會「奪取」修行人的功力,所以一些內丹的書上會勸行者到了一定功力,切記要隱藏自己光芒,否則會引來妖精來奪取其精元。所以沒有「道行高深」的我們,似乎用不著擔心遇到太可怕的精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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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