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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16 21:08:23瀏覽1215|回應3|推薦48 | |
今日承蒙時報人間副刊不棄,收錄拙作一首。然而更令我虛榮的是,我和莊信正先生的大作<記方東美先生>共享同一版面。莊先生的中西文學涵養素為我欽服,拜讀之後才知道他和方先生有這段因緣。我只知道他們那一輩的台大學生,在懵懂的大一就以受過兩個「震撼教育」自豪:英千里教的大一英文,方東美教的大一哲學。 有則軼聞,是我從一名已退休的哲學教授聽來的。有一次一個中文系學生困惑地來求教方先生,說他對某段古文的解釋和中文系某教授的解釋不一樣。只見方先生微微一笑:「你去跟他說:我是安徽桐城人,姓方」。這,可是霸氣十足的話啊!這句話背後代表著一種文化貴族的榮譽,猶如歐洲的de、da、von、Don,然後頭頂再加上杏仁光圈。有清一代,桐城派為文壇最大宗,辭章大家輩出,而方東美乃最正統的方苞嫡系,受的是最嚴苛的舊式教育,三歲即誦«詩»«書»,有了這些硬骨子,絕不怕丟了祖先的面子,所以這句話是驕傲的學品擔保。 不過話說回來,方東美的文風並不受泥於桐城矩矱。我們都知道,姚鼐編«古文辭類纂»就是為了抗衡千年來以駢儷為宗的«文選»傳統。正如同錢基博所說,桐城一派雖標榜唐宋古文,但實質上偏狹於歐陽修和歸有光,也沒學到韓愈等神髓,「蓋韓愈得揚、馬之長,字自造出奇崛,至歐陽修變為平易,而奇崛乃在平易之中,桐城諸老汲其流,乃能平易而不能奇崛,則才氣薄弱,勢不能復自振起,此其失也」。於此相反,方東美的文字可頗有駢騷之瑰麗,難怪莊先生說大學時代喜搬弄方先生措辭,比方說「大宇長宙」云云。我查了一下,乃出自<生命的情調與美感>:「...吾人冥想洪荒時代,人類託足大宇長宙之中,混混噩噩,看萬象有無明滅,隱隱迢迢,感人世酸辛苦楚,迷迷惘惘...」信手拈來就露了一手奇偶相錯的中國美文傳統。 我最感興趣的莫過於方東美如何用古文揣譯希臘神話。自戀之神Narcissus的故事,方先生是這麼寫的: 少年有名娜瑟散士(Narcissus)者,清明強毅,綽約多姿,居恆寄跡山林,游獵為樂,環而羨之者皆天仙絕色,獨回聲(Echo)仙媛繾絹多情,尤稱心焉。一日行獵途中,困於烈日,乃就芳菲池畔少憩,俯視忽見漣紋濯影,婭娜玲瓏,自覺芳姿雪豔,嬌麗融景,俯仰對鑑,冶夢憐忪,無何,隨緣幻化,遂成一朵水仙,娉婷植立,隨風舞影,臨水散香,令人曼羨不置云。 各位覺得如何呢?方東美其文其人,無不展現著生命氣象啊! (錢基博的說法,出自<現代中國文學史>,上海書店,頁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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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