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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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11/18 18:44:08瀏覽4214｜回應88｜推薦360 | ||||||
| 無論如何.....請你聽我講完這幅畫的故事再離開...好嗎？
那年秋天又有一個故事，忘了說.... 故事從有蚊子的那天晚上開始。 經營文具店，六十幾歲的老闆老陳，拉下了鐵門，無奈地點上了第N卷蚊香，點燃後卻被那惱人的蚊香煙燻嗆到了，老陳「咳～咳～咳」的咳嗽聲充滿了安靜的店內。 正在咳嗽的當下，一連串的敲鐵門聲，讓老陳從蚊香的煙嗆中回過了神。身體硬朗的他，先打開了靠近店門的電燈，緩緩走向了店門。 「都快十一點半了，還有誰會急著買什麼文具呀？」老陳納悶地想著。 老陳拉起了鐵門後，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子，好學生的相貌，身高約一七五上下，身型中等，穿著一身制服，肩上揹著硬帆布做的高中書包，害羞地點著頭說抱歉，身高不到一百六的老陳，抬頭看著那個男孩著急的模樣，他親切地應說沒關係，招呼著男孩進了文具店內，還叮嚀著說慢慢看沒關係。 老陳接著打開兩盞燈，整個店內照得通亮，男孩走進擺放著各式各樣畫具的架子附近開始挑選東西。 「看你穿的制服，是那所最好的男生高中對吧！真了不起！我也希望我兒子念你那所高中的....可是怎麼會出現在這個鎮上....」 男孩有些靦腆地說著：「是呀，爸爸從小就希望我念那一所學校...因為有事情所以臨時趕回來....」 老陳在一旁擦拭著店內，用著聊天的口氣問著：「這麼晚還出來特地買文具，是要準備考試還是什麼？真是有心啊。」 「.......嗯..........對啦！就.....想添購一些新的文具，我也喜歡畫畫圖什麼的，水彩、彩色筆、蠟筆什麼的，很快就用完了.... 」 男孩吞吞吐吐地應著說。 「真的呀？我這裡的畫圖用具最齊全了，你應該可以買齊。這鎮上大概沒有一家比我還應有盡有了，你也喜歡畫畫嗎？跟我兒子一樣哪，這鎮上愛畫畫的孩子少了，我看以後就不用賣了....」 男孩沒有繼續接話，約過十幾分鐘後，挑了一堆繪畫用具還有原子筆等，到櫃台準備結帳。 老陳看男孩買這麼多，笑著說可以算他便宜，正在算帳的同時，聽到男孩說著：「這幅畫，好棒的月色，是老闆畫的嗎？」 老陳停下了按電子計算機的工作，回過頭看著牆上掛的那幅畫。
男孩微笑地說，說著：「看來老闆有個自豪自己的兒子喔...」 老陳只是以著和藹的表情回應，接著拉了一張椅子，脫下鞋子，打算站上椅子把那幅畫取下來。男孩趕忙從櫃台外走了進來，說是要當老陳拿畫，老陳小心翼翼下了椅子，感謝著男孩主動的善意。 老陳笑說跟男孩很有緣，問男孩吃消夜了沒，邀男孩到屋子裡吃個點心，晚上煮了莧菜魩仔魚羹，順道對男孩講講這幅畫的故事。男孩笑說不急著趕回去，老陳把男孩要的畫具等等都放進袋子裡，笑說隨便算，男孩掏出紙鈔給他，老陳先拒絕過，卻被男孩隨便塞到胸前口袋裡，老陳笑著不以為意，只是熱心邀著男孩到店內的廚房吃個消夜。 老陳熱過莧菜魩仔魚羹後，盛了兩大碗端到飯桌給男孩。老陳喝著羹，不時看著這個素昧平生的男孩，不知怎麼有種熟悉的感覺，那身穿著，那副長相，似乎在哪裡看過卻又說不出來，男孩喝著羹時，抬起頭注意到老陳注視著他，有些尷尬地說著：「老闆，你不是要講這幅畫的故事給我聽嗎？」 老陳放下碗，嘆了口氣，感性地說：「無論如何，請你聽我講完故事再離開好嗎....」 男孩點著頭，認真的表情讓老陳放下了一顆心。 老陳靜靜看著那幅畫，細說了起來...。 在老陳四十多歲時，期盼已久的終於兒子出生了，所有人含淚迎接這個新生命的來臨...。 當時老陳的太太已是高齡產婦，縱然身體情況不理想，但為了滿足老陳家裡的一樁心願，生下兒子，卻同時賠上了自己寶貴的性命.....。 這個形同交換生命般，悲喜交加的那天，讓老陳與女兒遲遲無法走出這場黑色陰霾。 老陳的女兒認為是自己和奶奶害死了媽媽，沉痛地斥責不能原諒奶奶與老陳，竟然要身體狀況不佳的媽媽生下弟弟，而媽媽卻完全沒有顧慮自己，執意生下孩子的態度，撼動了怯懦的老陳還有強勢的奶奶。當時，年幼的女兒在恨意中數著童年 ，最終受不了這樣的折磨而投靠了外婆，不願再回到家裡。 相繼遭逢太太離開人世，女兒也因為這個事件離開了老陳，老陳也開始憎恨起自己，還有自己的母親，不願意再與母親住在一起，帶著兒子搬離了老家，開始新的生活。 這個家庭糾結究竟什麼時候可以獲得冰釋，駑鈍的他得不到答案，但是從那個得到太太傾盡一生真髓的兒子身上，彷彿得到無以言表的救贖力量...。 聰明懂事的兒子不知道任何事，只是將那份生命中最恬靜的甜分，還有遺傳自太太血液裡的溫柔體貼默默釋放，回填著老陳被家庭羈絆磨蝕殆盡的心....。 兒子有著大人一般的心思，希望老陳要與奶奶聯絡，並且幫他找回那個為了保護媽媽，不惜與大人們衝突的姊姊。老陳好幾次含淚看著那個揹著誤解原罪的兒子，搖頭笑說那個兒子是一個生命使者，重新給老陳希望，帶領老陳遠離悲傷。 老陳用年輕時存下的積蓄頂下了一家文具店，除了滿足自己兒子繪畫所需，也固定捐出微薄的營業所得，廉價提供貧寒學童的文具補助。 兒子剛念小學歲那年，老陳帶著兒子去了太太娘家見了岳父母，在太太娘家生活的女兒雖然對老陳冷面相應，但是從媽媽去世以來，看到那長得酷似媽媽的弟弟長大的模樣，跪了下來，激烈地擁抱著....， 嘴裡還不斷哭喊著媽媽。
說到這段，老陳流出了眼淚，男孩停下了喝羹，繼續問說接著呢，老陳從口袋掏出手帕擦著臉，繼續說著。
老陳從未想續弦，因為自己自私的決定，造成這不幸的缺憾，他決心守著這份情意，獨自扶養兒子直到他成家立業為止。
老陳的女兒因為不忍老陳一個人獨自照顧弟弟，回到了老陳身邊幫忙照料。為了與老陳的母親做出圓滿的和解，雖然老陳的女兒還是不肯見奶奶一面，兒子國小三年級的秋天，老陳只帶著兒子回老家與母親重修舊好。
自老陳的太太過世之後，從來沒有一天那麼快樂了，老陳的母親看著老陳那長得健壯的兒子，安慰地說不出話來。
那晚，老陳騎著腳踏車，載著那個寶貝兒子，穿越在那塊自己成長過的故鄉土地，而月亮卻像笑著不知滄桑的世人，遠遠在寂寞的秋空，放著虛微的光芒。
路徑兩旁的芒花，在夜色中像是太太哭累的花髮，在瑟瑟秋風中護送著他與兒子孤單的身影，老陳流著淚騎著腳踏車，訴說著每一段曾經跟太太走過的每一塊土地。兒子到底聽進去多少他不知道，但是自己內心裡的鬱結卻逐漸得到開釋。
原以為人生的遺憾應該結束了，從奶奶家回來沒多久，兒子就染上急性肺炎，沒拖多久就離開了人世。臨走前留下這幅屬於他們父子才有的回憶...。
老陳摸著裱框的畫，笑著流淚說：「很抱歉，這幅畫的故事很長喔。你幹嘛哭呀？」
男孩瞇著眼睛，在笑容裡眼角不停冒著兩道淚水，嗚咽地問著：「對不起，還沒問，這幅畫的名字是甚麼？」
老陳低著頭吸著鼻子說：「這幅畫的名字『快樂最後的秋天』，我的快樂好像從那個秋天就畫下休止符了，我想以後也不會再快樂了....」
男孩從飯桌站了起來，哭著說著：「爸！謝謝你還記得這麼多我的事情........我回來看你了......爸，今天是我生日哪，謝謝你還記得我愛吃的莧菜魩仔魚羹.....好好喝... 你在棺材裡放的那套高中制服，合不合身？你看！對不起，來不及報恩盡孝道就走了，來不及說謝謝就離開了..... 」
 聽到這番話，老陳張著大眼睛，涕泗交橫，遲遲說不出話來.....。
隔天，有人發現老陳躺在往墓園的路上，他常騎的那輛舊腳踏車也倒在埋葬他兒子不遠的公墓旁。
聽說他走的時候滿面微笑，胸前抱著那幅『快樂最後的秋天』的畫，胸前口袋還有一疊銀紙，他走的時候很安詳，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他生命中最後的一個秋天，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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