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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1/01 14:50:02瀏覽1597|回應1|推薦4 | |
《木》 向明
隨時俯仰成一種 刀斧可親的姿勢 只為 我本質厚地純
但你們終不能將我雕成 最初的原始 我的原始是一首最完美的詩 奧秘藏在 枝葉始生之處
賞析: 在台灣戰後的白話詩人中,詩人向明(本名董平)是少數我最喜歡的作家之一。雖然他的詩沒有像余光中的才華洋溢、沒有像洛夫的奇巍俊秀、也沒有像鄭愁予的詞豔情深,但是他始終有著屬於他自己的一種平淡卻又獨特的詩趣。一般的詩人或藝術家多喜歡在創作的某段時期中在抓住某種靈感後就大量表現,形成一個時期一個時期的不同風格。最為人所知的就是藝術大師畢卡索的畫風。從創作者的角度來說,這本不為奇,也是一種自我突破與成長的方式。但是能像向明這樣往往在平淡無奇的文字與場景中編織出一首首的精緻小品,令人回味再三,也恐怕必須是經過一種長時間的堅持與不止息的琢磨才行。單從這一點,就值得讀詩的人打從心裡尊敬。 這首小詩是我從他的第四本自選集《水的回想》中讀到的。它原載於民國七十四年四月五日的「藍星」詩刊第三號。原來這是一首組詩,包含「金」、「木」、「水」、「火」、「土」五首小詩。但其中我個人覺得只有「木」與「水」兩首算上乘之作,而又以「木」最為突出。為供讀者比較欣賞,我也把《水》打出來,放在下面。 《木》這首小詩只有九行,分為兩段。第一段是一種很低調的開場,把主角描述成一個非常被動的角色。這一段的張力是在於這個被動有一種「知命」的甘心與自信在其中,因而可以冷靜溫和地自述即將被刀斧劈砍的劫數。在字面上,這張力集中在「隨時俯仰」與「刀斧可親」這個溫柔卻又是可怕的衝突之中。以至於整個詩趣自然地集中在「為何」這木頭能有這樣的從容自信,留待後段分解。而末句,「我本質厚地純」,念起來有些拗口,原意應為「我本質地純樸溫厚」。但經過這樣的縮寫倒裝,使得音節格外鏗鏘,而非如原來的平淡無力,有一種隱隱的驕傲。 在第二段,我們的主角提出了全詩的關鍵詞,「原始」。他強調,雖然他目前無法左右自己在刀下的命運,但是他還是有資格為自己的原始本質而驕傲,那是這些工匠所永遠無法成就的極至。作者用「我的原始是一首最完美的詩」把這挑釁而來的緊張氣氛做了最巧妙的緩和,也為全詩打開了一個無比的想像空間。或者我們也可以相信這算是詩人的一種「詩觀」,與木頭所展現的生命相似。而這一切的答案,在這幾層的誨暗隱射後終於真相大白,原來是指「生命」這一件事。但妙的是,詩人不用如此白話的方式說明,而是用「奧秘藏在/枝葉始生之處」作一個含蓄卻又人驚艷的宣告。正如向明其它優秀的小詩,全詩用字平易,結構清楚,意象鮮明,但所鋪陳的意境卻是令人回味無窮。 的確,「生命」是一個「奧秘」,是上天所賦予這個看起來軟弱不堪的木頭的一個最大的禮物。所有工匠的技藝都是為要創造一個「人為」與「無生命」的器物,但只有造物主可以賦予生命。這真是對我們平常強調「利用自然」來為人服務的人類的一大警告與挑戰。 其實,這首詩所說的又何只是「木頭」而已?我們「人」不也是有生命的嗎?曾幾何時,現代工業化的社會已經把我們的「原始」變為一張張卡片上的磁條與晶片,在公司老闆的眼中我們只不過是一個工具或棋子,在賣場裡我們也等同於一個會行走的提款機而已。整個世界與社會把我們塑造成一個個「非生命」的代號,而我們也同樣地如此雕塑他人。也許我們也該向那木頭學習,提醒自己也提醒他人,「我的原始是一首最完美的詩」,由造物主所撰寫。果真如此,那我們的「枝葉始生之處」又在何處呢?就請讀者自己想一想囉!
附錄:
《水》
只有一個方向 那裡不平 那裡就是方向
可以蒸發為 飄浮不定的雲 可以凝結為 寒澈心骨的冰 就是不能捧在你的手裡 我會在你綿密的指縫間 溜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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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