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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2/15 23:31:44瀏覽1006|回應9|推薦1 | |
近日在讀朱自清先生的一些作品時,看到了以下的一篇評論,談到二零年代白話詩中短詩過盛卻膚淺,而長詩反而凋零的情形。大家都知道朱自清先生是個散文大家,但他的文學評論卻更是民國以來白話文學總體方向的重要奠基者與引導者。現代的許多文學評論觀點都可以算是從他的評論文章中發展出來的。 這篇談詩的文章,就算現在拜讀卻依然覺得非常適用於今日的華文詩壇。更糟的是,現在的環境恐怕就算有人寫了不錯的長詩也沒幾位讀者有耐心欣賞了。按朱自清先生的論點,這代表我們這一個世代情感醞釀與表達的單薄膚淺。我想,這與現代社會快速的生活步調與網路即時的資訊傳播有絕大的關係。這時在是值得我們深自警醒與反省啊!
另外這篇文章中也反思了一些感情浮濫,表現手法不夠純熟的短詩。由與我自己也對寫短詩有興趣,所以對我個人有很大的啟發與反省。我覺得這部分也很適合推薦給對文學有興趣的讀者或寫作同好來一起思想。希望我們這個世代可以有更多人寫得出有深刻內涵的短詩或是情感豐富燦爛的長詩,以真正豐富我們彼此與後代的精神生活。彼此勉勵囉!
註:作者所提到泰戈爾的《飛鳥集》正是道維前些日子剛重譯完成的《漂鳥集》,若有興趣的讀者可至 泰戈爾詩 欣賞。
短詩與長詩 朱自清
現在短詩底流行,可算盛極!作者固然很多,作品尤其豐富;一人所作自十餘首到百餘首,且大概在很短的時日內寫成。這是很可注意的事。這種短詩底來源,據我所知,有以下兩種:(一)周啟明君翻譯的日本詩歌,(二)泰戈爾《飛鳥集》裏的短詩。前一種影響甚大,但所影響的似乎只是詩形,而未及于意境與風格。因為周君所譯日本詩底特色便在它們的淡遠的境界和俳諧的氣息,而現在流行的短詩裏卻沒有這些。後一種影響較小;但在受它們影響的作品裏,泰戈爾底輕倩、曼婉的作風,卻能隨著簡短的詩形一齊表現。而有幾位作者所寫理知的詩一一格言式的短詩,一一更顯然是從泰戈爾而來,但受這種影響的作品究竟是少數;其餘的流行的短詩,在新的瓶子裏到底裝著些什麼呢?據我所感,便只有感傷的情調和柔靡的風格;正如舊詩、詞和散曲裏所有的一樣!因此不能引起十分新鮮的興味;近來有許多人不愛看短詩,這是一個重要的緣故。長此下去,短詩將向於疲憊與衰老底路途,不復有活躍與伶俐底光景,也不復能把捉生命底一剎那而具體地實現它了。那是很可惜的!所以我希望現在短詩底作家能兼採日本短詩與《飛鳥集》之長,先涵養些新鮮的趣味;以後自然能改變他們單調的作風。那時,短詩便真有感興底意義了。
現在的短詩叫人厭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太濫了!短詩底效用原在“描寫一地的景色,一時的情調”,或說,“表現一剎那的感興”;所以貴凝煉而忌曼衍。勃來克底詩說:“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國”正可借來形容短詩底意境。在藝術上,短詩是重暗示、重彈性的表現;叫人讀了仿佛有許多影像躍躍欲出底樣子。所以短詩並不容易有動人底力量。現在的作家卻似乎將它看得太簡單了,淡焉漠焉,沒相干的情感,往往順筆寫出,毫不經意。這種作品大概是平庸敷泛,不能“一針見血”;讀後但覺不痛不癢,若無其事,毫沒有些餘味可以咀嚼,一一自然便會厭倦了!作者必以為不過兩三行而已,何須費心別擇?不知如無甚意義,便是兩三行也覺贅疣;何能茍且出之呢?世間往往有很難的事被人誤會為很容易,短詩正是一例。因為容易,所以濫作;因為濫作,所以盛行,所以充斥!但我們要的是精粹的藝術品,不是倉卒的粗製品;雖盛雖多,何濟於事?所以我只希望一般作者以後能用極自然而又極慎重的態度去寫短詩;量盡可比現在少,質卻要比現在好!
因為短詩底單調與濫作,我便想起了長詩,長詩底長應該怎樣限定,那很難說。我只能說長詩底意境或情調必是複雜而錯綜,結構必是曼衍,描寫必是委曲周至;這樣,行數便自然很多了。在這兩年的新詩裏,也曾看到幾首長詩,自一二百行至三四百行不等;但這決不是規定的長度,我只就現狀說說罷了。長詩的好處在能表現情趕抵發展以幾多方面的情感,正和短詩相對待。我們的情感有時向電光底一閃,向燕子底疾飛,表現出來,便是短詩。有時旁薄積鬱,在心裡盤旋迴盪,久而後出,這種情感必極其層層疊疊、曲折頓挫之致。短詩故萬不能表現它,用尋常的詩形,也難寫來如意。這裡必有繁音複節,才可盡態態妍,暢所欲發;於是長詩就可貴了。短詩以雋永勝,長詩以宛區盡致勝,都是灌溉生活的泉源,不能偏廢,而長詩尤能引起深厚的情感。在幾年來的詩壇上,長詩底創作實在太少了;可見一般作家底情感不豐富與不發達!這樣下去,加以現在那種端詩底盛行,情感將有萎縮、乾枯底危險!所以我很希望有豐富的生活和強大的力量的人能夠多寫些長詩,以調劑偏枯的現勢!我也曉得長篇的抒情的詩,很容易產生;在舊詩裡,是絕律多而長古少,在詞裡,是小令、中調多而長調少,可見捨長取短,自古已然。這自然因為一般作家缺乏深厚的情感或委曲的藝衝所致。但我想現在總該有些能寫長詩的作家,但因自己的疏懶或時俗所好尚,所以不曾將他們的作品寫出。我所希望的便在這些能有的寫、能夠寫,而卻將機會放過的人!至於情感本來簡單,卻想竭力敷衍一番,或存了長詩底觀念,勉強去找適宜的情感,那都是我所深惡痛絕的!我只讚嘆那些自然寫出的好的長詩!有了這種長詩,才有詩的趣味底發展,才有人的情感底圓滿的發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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