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故宮博物院很難得展出一幅畫:黃居寀的《山鷓棘雀圖》,是中國繪畫史上非常珍貴的名畫。 黃居寀是五代進入北宋初期的畫家,這個時代,正是從繁華富麗的唐代,要過渡到文人的理想世界時期。很多畫家、名畫,都會反映出過渡的味道。 黃居寀最擅長的就是花鳥,和他的父親黃筌,都在五代西蜀的圖畫院工作。五代到宋期間,很多朝廷都設有國家的畫院,領政府薪水,創作藝術品。黃居寀則是西蜀最優秀的一位。 黃居寀的畫風,寫實,準確,又給人富貴的風格,充滿裝飾味。可惜的是,他大部分的作品都不見了,《山鷓棘雀圖》可能是唯一真跡。 《山鷓棘雀圖》是一幅理想性的寫生畫,畫中主題是生活在自然中的鳥類:山鷓、麻雀。 「山鷓」是一種紅嘴的藍雀,特色是紅色的嘴與雙腳,身體淡藍色,翅膀不大,尾巴卻很長。因此,山鷓的飛行能力不是很好,但體態卻非常美麗。 「麻雀」是最常見的鳥,在台灣,麻雀喜歡棲息在村莊裡,和人家互動良好,所以閩南話又稱為「厝鳥」。《山鷓棘雀圖》中的麻雀並不是厝鳥,而是野生的山雀,差別在於,臉上沒有黑色的雀斑,也不太飛入尋常百姓家。 「棘」是山裡常見的植物,《山鷓棘雀圖》裡,成為山雀棲停的地方。 黃居寀將山鷓的紅嘴喙、山雀的特色神情、山棘的姿態都捕捉得很準確,讓人相信它們的確是長這個模樣。 這是宋代花鳥畫家很重要的「寫生」觀念。 寫生就是要寫出、畫出「生」。要活生生的,不是死板的標本。如果不能達到這點,是無法成為第一流的畫家。 《山鷓棘雀圖》中的山鷓,正從某個地方飛到一條小溪旁,停靠在溪中露出的石塊上,準備喝水。 黃居寀抓住這一刻,強調了山鷓的身形,正要低頭飲水。山鷓的眼神朝向前下方,尋找水源的方向,因為正準備喝水,又怕失足滑落水中,山鷓的雙腳緊緊抓住石頭。因為用力,肌肉也呈現出來。 頭低飲水,導致尾翼高高翹起,構成很美的一道線,強調了畫面的力量。 相對山鷓的謹慎,棘枝上的山雀,活潑許多。 《山鷓棘雀圖》共有四隻山雀。三隻棲停在棘樹上,一隻飛停在空中,神情都不一致。飛停的那雙,展開雙翅,用平衡的力量穩定自己的身體,而頭部的方向,也像和其它三隻山雀對話。 棲停的三隻並不閒著,以構圖來說,牠們正好構成三角形的三個頂點。左上角那隻與右下角那隻,明顯正在對話,也和飛停在空中的那隻,產生呼映。其實,黃居寀安排右下角那隻山雀以「轉身」的姿態,特別生動。 牠們在講什麼呢?答案從左下角那隻可以知道,這隻山雀,俯身低頭,正對著準備飲水中的山鷓。很有可能,這隻山雀,是採取一種「挑釁」的意味。在山野中,禽鳥常會這樣。 至於遠山,還有兩隻飛翔的山鳥,進一步添加山林間的氣息。 《山鷓棘雀圖》採取一動一靜的結構安排,讓畫面產生「生」的感覺。 為了安排這麼多的山鳥,黃居寀除了在溪邊「種」了山棘外,還有鳳尾蕨和竹枝葉等,植物依傍在主要的山石邊,構成畫面穩定又活潑的力量。 中間主石,主石上的山棘與竹枝葉,下方山鷓站立的石塊,讓這幅花鳥畫也呈現了像北宋山畫一樣的堂皇格局。 這種風格,主體在正中央,將不必要的事物都過濾掉了。不論是山水畫,或是花鳥畫,都在表現一種「理想性」的境界。 黃居寀的理想,希望能遠離塵囂,回到一個自然的山邊水澤,沒有人世的紛擾。這也是北宋人的理想。 因此,在《山鷓棘雀圖》,可以聽到聲音,山雀的吵,山鷓的靜,都是美妙的聲音。因為,牠們屬於真正的自然。 畫面主體都在中央,一來是北宋的風格,二來也受到唐代的影響。在許多唐代的屏風畫上,都有這種佈局。它的特色,就是很有「裝飾味」。 唐代是個富麗的時代,會以最美麗的事物,裝點世界。富貴人家裡都設有屏風,畫上美麗的山水,或是花鳥,甚至還貼上金箔,讓人整天都心情愉快。 《山鷓棘雀圖》已近北宋初年,還保有唐代屏風裝飾畫的風格。但《山鷓棘雀圖》畢竟已不是唐代,所以又不是那麼金碧輝煌,較為淡雅,也有古樸的味道。但是,從畫中央那株工整的竹枝,一片一片的竹葉,仍可以看到裝飾的效果。 這幅畫年代久遠,曾經是宋徽宗的收藏,這位藝術家皇帝用著名的「瘦金體」,在卷首題了「黃居寀山鷓棘雀圖」,讓我們知道畫的作者,表現的題材。 保存的狀況卻差強人意,《山鷓棘雀圖》畫在絹在上,年代久,絹布有許多皺折,並不平整。一些地方也有脫線,必須修補。因此,台北故宮並不常展出《山鷓棘雀圖》,主要是因為保護的理由。 就算親臨真跡,還是會覺得畫面暗沉,細節的部分都不是很清楚。但是,這真是一張很漂亮的好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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