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連寫兩篇當「打手」的生活記事，一是打蛇，一是打蟑螂。

看倌們不要以為我打得很高興或得意。事實正好相好，我並沒有從中得到任何樂趣。

這兩件事發生至少十年以上了，直到現在才寫，表示這些根本不是我所樂意「回憶」的往事。

近年來，我把部落格當日記來寫，一邊寫生活裡發生的事情，一邊慢慢回憶過往，希望年老走不動時，將往事拿來下酒或反省，咀嚼人生。

其實，我無意殺生的，即使那些我打殺過的所謂「害蟲」，比如蟑螂，或我很是害怕遇上的蛇類。

教會有對夫婦是吃素的，包括他們才七歲的兒子。他們在教會裡看到蒼蠅，都盡量拿杯子去抓，然後帶到戶外放生。

我對此很能理解的。在家裡，有時不知是菜餚烹煮得太香了，尤其是悶燉肉類時，聞香而來的蒼蠅會在窗外圍繞，甚至還鑽進屋來。

如果可能，我都盡量開窗或開門讓蒼蠅自己飛出去，認為沒有必要趕盡殺絕。

但生活上，有些時候，並不是自己想要怎樣就可以怎樣的，尤其事情發生得太快之時。

比如打蛇事件，我根本沒有太多時間可想，幾乎嚇呆了，因為那是第二次看到那條蛇了，而兩次都離屋子只有一牆之隔。

我當下能想到的：蛇要是鑽進屋裡去怎麼辦？要一勞永逸嗎？

那時，蛇可能鑽進屋內的驚嚇，戰勝了我是否要打蛇的遲疑，於是，我選擇閉上眼睛打蛇去。

事後，我很後悔的，畢竟牠只不過嚇到了我，我何苦打死牠，因此，很想要抹消掉這段記憶。

我的殺生卻無法僅此而已。

我也在家中補殺過老鼠；當然也是迫不得已地。

如果你去過博物館，或許看過地底下的生活群，比地上的還精彩。

你可以看到蛇窩、螞蟻窩，當然，還有鼠窩。

也就是說，地底下，各種動物跟人類一樣，也是分層而住，深淺的住宅，正如地上人類所建的高樓大廈。

所以，在美國的郊區，鼠類和人類乃內外共存的，庭院裡，偶而可以看到地鼠挖出來的地洞。

搬進來這棟小屋沒幾年，就在母親過世不久，就寢前，我竟然在床上看到地毯上倏惚而過的小老鼠！

母親生肖屬老鼠，正值母親過世不久，所以在家中看到小老鼠時，我的驚嚇可知，而且不知該喜或悲？（其中心情的起伏，曲折與戲劇化，可參考我放在親情篇的拙作：「鼠患？鼠幻？」）

我想到：難道是母親回來看我了？

因此，我不敢貿然下手補鼠。

然而任憑家中鼠輩暢行，為了住家衛生著想，並非可行之計，只好以補鼠紙補鼠，終至抓到老鼠。

因為有一隻小老鼠是在壁爐旁看見的，才知煙囪沒加蓋，可能天冷，老鼠進來避寒。

請人在煙囪上加蓋後，鼠輩不再出現。

我相信沒有人喜歡殺生的，即使對象是老鼠也一樣，除非萬不得已，才會出手。

小時候，我曾在大姑家中木板床掀起的細縫裡，看到剛出生、粉紅色的小老鼠，覺得好可愛喔！親戚說，那是錢鼠，是會帶來財運的。

親戚說有些廣東人會將整隻粉紅色的小老鼠拿來下酒，生吞活吃，當美食佳餚，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很是殘忍！

我也聽說戰爭年代，人們為了求生存，連老鼠都會殺來吃。

我問過我媽，媽媽跟我證實此言為真，說她也吃過一次老鼠肉，還有兔子肉，都是為了求生存。

來美後，聽過比利時有些地方還以超大的田鼠肉遠近聞名。我確實在電視看過一家田鼠餐廳，戶外一排排的竹竿上，掛著一隻隻處理過的田鼠肉。

即使他們認為田鼠其實有如雞鴨，並且田鼠會破壞農作，他們這樣做乃負負成正，我依然看得很不忍心，知道自己不可能到那種餐館嘗新的。

何況生肖之說，也讓我對十二生肖中的動物，有種特別的感情。

比如，我雖然最怕蛇，因為小時候沒有認識誰是屬蛇的，但長大後，第一個認識屬蛇的人是我嫂嫂。婚後得知老公的哥哥與媽媽也都屬蛇。這些人，都是我最親近的人，因此，我對蛇的感覺一下子親近了很多。

我對老鼠也是因移情作用而有特殊情結，因為我媽屬鼠，二姊屬鼠，跟我情同姊妹的玲娜也屬鼠，都是我最愛之人。對我而言，在我眼中，鼠都是錢鼠，應該帶來好運的。

因此，母親過世後，初次看到老鼠時，我以為是母親回來看我了，對捕捉老鼠之事，無法下手。

也就是說，即使我打過蛇，打過蟑螂，捕捉過老鼠，相信我，我絕沒有從中得到過任何樂趣或滿足，我 took no pleasure  in it.

對我而言，每一種動物，都是有血有肉，誰會喜歡殺生呢？

每種動物的出現，來來去去，出現在彼此眼前，不都是在生活，不是都為了「討生活」嗎？

卻因為是大或小，因為彼此生存的厲害關係，搞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如此一想，人或許是應該吃素的，但我總一再為自己找藉口吃葷，說：大家不都是這樣吃嗎？

比如雞鴨，比如豬羊牛，我總是自欺欺人地跟自己說：反正從小吃到大，繼續吃下去就是了；即使多次看到燒烤出來、整隻的豬、牛、羊，我都會遲疑，不忍心下手。只是，我就真的每次都能禁口了嗎？

很羞愧地是，我就是這樣虛偽之人，明知不可為、不該為，仍為之。

仔細一想，我自己和那些人類所憎恨的「鼠輩」，又有甚麼不同呢？

P.S.

 以下便是前面提到的多年前所寫的真實故事。

鼠患？ 鼠幻？（1996 12.10-11 刊於北美世界日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