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永遠的追逐

是草的味道，記憶中很遙遠，但確實是草的味道。

風吹來，身體寒冷，心裡是痛的。

那個回憶，發生在學校晚上的操場裡。

那時勞緊緊抱著我，猶豫的轉過身，接著慢慢遠離。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我亦步亦趨的跟著他，沒有幾步，便停了下來。就像夢境一樣，他消失在黑暗中，從此沒有回來過。我記得，我沒有哭，只是望著那片黑暗，好久好久…

有這樣一個記憶，總是讓我懷念著。

｢警官。｣

一個女孩的聲音。

我張開眼，菲特的臉。在我眼前。我揉揉沉重的眼皮，口裡含糊問道。

｢到了嗎？｣

｢是的，長官他們已經抵達了，現在過去應該差不多。｣

我伸了個大懶腰，最後站了起來，準備往門口走去。

｢警官…｣

菲特叫住我，讓我回頭看過去。

｢妳剛剛又做夢了嗎？｣

聽見她的話，我笑了笑回答她。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別多想。｣

我拍拍她，大步走出門外。

眼前的茶杯冒出縷縷白煙，茶的香氣裡混著菸味，我冷眼看著前方的賈菲司，開口說道。

｢不是說要戒菸嗎？｣

只見賈菲司揉揉自己的金髮，用正叼著菸的嘴模糊說著。

｢老習慣，戒不掉。｣

我沒好氣的伸手將他的菸抽出來，然後用他身旁的煙灰缸捻熄。

｢真是的，一樣不近人情。｣

｢你老婆會感謝我的。｣

他聽完，嘆口氣，最後笑了笑，才終於將抽屜的東西拿出來。

｢恩…你要的。｣

我接過他的東西，微笑和他說道。

｢感激不盡！｣

｢說實話，這是你找的第幾個羅倫斯･道恩？｣

｢第三十個吧！我也沒算過。｣

他聽完，慢慢將身體靠向椅背，最後翹起腳，感興趣的問道。

｢到底羅倫斯･道恩是妳什麼人？｣

｢就和你說過了，是很重要的人。｣我無奈的說著。

｢妳沒說怎麼個重要法，情人還是恩人？不對！情人的話和妳的年紀搭不起來。｣

他自己開始推論，我用冷漠的表情看向他。

｢妳要找的羅倫斯整整大妳快十歲，所以是救命恩人囉？｣

他好奇的看過來，我用寒冷的眼光回應，像被震懾到，他自己無趣的吞了口口水，小聲低喃。

｢管妳情人還恩人，不問就不問。｣

｢真沒看過像你這麼不穩重的長官。｣我譴責道。

｢我也沒看過像妳這麼不知禮節的下屬！｣

聽完，我們兩個同時放聲大笑，笑到最後，空氣裡只剩我的聲音。

賈菲司看的我，眼神瞬間充滿憐憫。

｢能不能答應我，這是最後一次。妳也該放下了…｣

我搖搖頭，他見了大嘆一口氣。

｢我本來不想告訴妳的，但看妳這樣，我只能向妳殘忍。｣

｢沒關係，你都說出來吧！我不是沒有心理準備。｣

他看著我的眼睛，用沉重的口吻開口說道。

｢我幫妳查過，當初那件牽涉許多國家和企業的黑案，光叫羅倫斯･道恩的人就有幾百萬人。扣掉那些年齡不符的，起碼還有兩三萬，經過妳多年查證，還有一萬個羅倫斯･道恩，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沒關係，一萬個我也會查。｣

賈菲司又嘆了口氣。

｢早知道妳會這樣說，我幫妳問了。當年出來做證的，最有決定關鍵的人，其實只有三個叫羅倫斯･道恩。但很遺憾的，一個經不起獄中生活，重病而死；第二個人聽說幾年前出獄了，但馬上和人結怨，被人活活打死；最後一個，在昨天早上因為最後的殺人案裁定，已經被槍決了。｣

｢槍決了…嗎？｣我無力的問。

他點點頭，不捨的向我說道。

｢妳聽著。我不知道裡面有沒有妳要找的羅倫斯･道恩。但妳已經為了羅倫斯･道恩浪費了自己整整快十五年的時間。所以無論從長官或是朋友的立場，我都要對妳說，該放手了。｣

我面如死灰的看著他，無意識的重複他的話。

｢剛放手…嗎？｣

他從對面的桌子站起身，最後走到我面前，蹲了下來。

｢讓妳自己放個假，要多久都沒關係，只要回來後是全新的妳。｣

我看著他，他拍拍我的肩膀，最後慢慢的將原本的資料抽走。我害怕的緊緊握住，但他的眼神制止我的動作，我只能看著那份資料，離我而去。

｢我知道那不容易，但我相信妳可以。｣

賈菲司說完，離開了房間，留下了茫然的我，還有那顆顫抖的心。

賈菲司說的話並不是玩笑，他用長官名義批准我的休假，還把我正在執行的案子轉給其他人。其他人也像串通好一樣，絲毫不讓我碰任何案件。

｢真搞不懂那傢伙在想什麼！｣

我進辦公室後開始怒吼，一旁的菲特則是安穩的將門關上。

｢長官只是希望妳放鬆一點，妳可是從值勤來沒放過一次假。｣

我咬著唇，有些生氣的看向菲特，她一見便害怕的瑟縮起來。

｢我不是對妳生氣，菲特。｣

菲特膽小的個性還是沒變，只要看見別人生氣，就會害怕的不得了。畢竟小時候她被家裡賣去當佣人，所以對人的喜怒哀樂總是特別敏感。

｢跟我說實話，妳也覺得我該休假嗎？｣

看見我換了口氣，她有些勇氣回應我。

｢…我覺得…長官的決定…沒有錯。｣

說完，我看見她害怕的閉起雙眼，她的樣子讓我無奈的抓抓頭。

｢原因是什麼？｣我問。

她張開眼睛看著我，慢慢開口說道。

｢因為警官妳，必須處理好自己…｣

她還是很難表達自己的意見，因為她看人臉色說話的習慣還是改不了，不過這是我頭一次，看她這麼勇敢的表達，可見在她眼裡，我現在的狀況真的糟的無可救藥。

我盯著她的臉，金黃長髮整齊的垂放在肩膀，還有那漂亮的藍眼睛，和記憶中…好像。

我到她身旁，拍拍她的肩。

｢妳做的很好…席琳。｣

｢妳又搞混了，我是菲特。｣

又來了！這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抱歉，妳真的和我朋友長很像。｣

她微微笑道。

｢沒關係！｣

看見她的微笑，我再次拍拍她的肩。

｢或許妳說的對，謝謝妳勇敢的告訴我，我真的該放個長假。妳做的非常好。｣

聽見稱讚的菲特靦腆的露出笑容。

｢下次也要勇敢的把妳的想法告訴我喔！｣

說完，我面帶微笑的走出去。

鈴鈴鈴！

鬧鐘再次急的跳腳，讓我從棉被裡伸出來安撫，經過幾番尋找，我才終於按下終止鍵，停止它的吵鬧。

我拉開棉被，用朦朧的目光看向時鐘，短針指著八點讓我哀怨的喊了一聲。

我輕輕踢開被子，伸個懶腰後坐了起來，搔搔頭，似乎還沒有與世界接軌。

這時電話響起，我無力的按下通話鍵，裡面傳來菲特的聲音。

｢早安警官，晚上八點的飛機已經幫妳安排好了。到達英國後應該是當地五點，飯店和接送也都幫妳聯繫好了，妳就開心的渡個假吧！｣

菲特的聲音很雀躍，似乎對能完成我的請求感到非常高興。

｢我知道了，謝謝妳菲特，妳真是幫了我大忙！｣

｢哪裡，祝妳有愉快的旅程。那我就先繼續上班了。｣

我應了她一聲，手機裡也很快的切掉電話。

和菲特結束對話後，我梳洗一下，打開電視，接著坐在沙發上嚼著我的早餐。我雙眼無神的看著不知道在播什麼的電視節目，無力的嘆口氣。自從被強制休假，日子悶的讓我發慌，每天注視著時鐘的輪轉，覺得過了好久，卻只有跑一格短針。

決定不再這樣浪費時間，我安排自己回國看看家人，卻在前幾日，我忽然改變了這個決定。

我必須承認，賈菲司給我的消息讓我受到了打擊。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說明勞真的死了，但多年的追查產生的疲憊，讓我這次無力的站不起來。

勞離開後，我一樣持續思考著老師給的問題。

假如我和勞之間有一條長到不可置信的繩線，就算看不見，我也堅信，勞會不顧一切的向我而來，所以我沒有等待的理由，我也必須前進，甚至跑起來。

這是我費盡心力得出的結果，我必須去到勞可能存在的世界。

成為警探，就是當年第二題的答案。

如今，我成為警探已經十五年，代表我已經花了十五年的時間追查羅倫斯･道恩。同樣的，勞也花了十五年的時間去贖他需要面對的罪。十五年的時間很長，我卻依然沒有在對面，看見他的身影。

究竟那個盡頭在哪裡？

我望著擺在電視機上方的受獎勳章，它見證了我那十五年的執著。

而如今，這份執著已經要到最後了嗎？

想到這裡，身體的靈魂彷彿被抽乾，全身沒有重心，輕飄飄的讓人不踏實。

｢我真的可以找到你嗎？｣

我總是無聲的問著自己，此刻卻只有電視的嘈雜聲，拌入耳裡。

如此長的歲月，當時的記憶歷歷在目，但十五年的無消無息，總將我從這些記憶打醒。歲月沖淡了許多深刻感，我有時還會懷疑，勞會不會只是我做的一場很美的夢。

如今賈菲司完全不讓我繼續追查，身邊的資料也被他收了回去，我和勞似乎真的斷了那條聯繫在一起的線，直到我想起了一個地方，我才看見纏繞住我們彼此的細絲，正搖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