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時間…到了

肅穆的早晨，勞和士板著臉，站在席琳的床邊。

躺在床上的席琳如睡著一樣，讓人分不清事實。我站在一旁看著勞和士輪流對席琳道別。窗外灑進來的陽光，讓安靜的席琳帶著神聖的氣息。

以前總沒有機會好好看她。這次近距離望著，她長長的睫毛和立體的五官，席琳真的很漂亮。

我沒有資格安慰他們，因為他們和席琳之間有著我不知道的羈絆。不過我確定席琳在勞和士的陪伴下，一定感到非常幸福，只是她無法用言語表達。

｢我能和她說些話嗎？｣我轉身看向他們。

士點點頭。

我慢慢跪到床邊，輕輕握住席琳冰涼的手，閉上眼心裡默默的向她說道。

｢嗨！席琳…不是初次見面，但妳還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茌驀，誤打誤撞認識勞和士。我一直都很想看看妳，卻苦無機會。如今見到妳，我覺得妳很漂亮。尤其當妳和士在一起的時候，擁有世界最美麗的笑容。勞和士一定覺得很幸福，所以妳不要愧疚，到另外的地方也請繼續幸福下去。相信妳知道勞和士的生活很辛苦，還請妳多幫幫他們。抱歉，我能做的不多，只能像這樣替他們祈求平安。｣

我張開眼，看見與我相反的席琳，輕輕放下她的手，微微起身，抱住她冰冷的身體。

｢祝妳幸福。｣我低語後，慢慢站起來。

身後的勞輕輕拉住我，向我示意著。我明白的悄悄望向士，和勞先行離開。

出了房門，我和勞並肩沿著旋轉階梯下樓，肅穆的氣氛依舊揮之不去。我們誰都沒有開口，就因為另一件事正在我們心裡纏繞。

氣氛凝重，只是任它壓榨，也不願意劃破心裡的悲哀。

我低頭不語，耳邊的答答腳步聲停下來，我轉向另一側，迎向他的目光。我們對望著，說不出一句話。

望著他略灰色的眼珠，在裡面看見自己的倒影，最後在更深處看見了酸楚。

我輕輕握住他的手，看見他的眼神晃動。過沒許久，他慢慢回握住後領著我走下階梯。我們都知道前方的道路並不長，卻還是想一直到走最後。我因為他手掌溫度而眼淚沸騰，卻忍住嚎啕大哭的衝動。我們有一樣的心情，卻都不敢大肆發洩，因為害怕這份感情說出來後，我們沒有勇氣放開彼此的手。

這天的來臨是遲早的，我們都知道，卻一直沒有準備好…

我曾經覺得一個人的心情應該只表現在臉上，一直不懂為什麼從古至今，有許多人願意花心力去描寫人的背影。而現在望著士，我才知道背影雖然不如臉明顯，卻顯現了一個人最深層的原始情感。表情可以偽裝，背影卻是赤裸裸的，直接影響了四周的氛圍。

士舉著火把，站在門口呆望。我和勞只能靜靜的陪著他流完最後一滴淚。

分離是痛苦的，尤其當我們沒有準備好道別，還沒有盡力讓對方享受完自己的美好，遺憾將永遠烙印。

這樣的心情，我感同身受。

士最後丟出了火把，整間別墅瞬間火舌纏身。

他最後受不了的跪倒在地。勞向前將他從大火旁拉開，我自己則遠遠的看著那付之一炬的房子。

這間房子讓我滿是回憶。我看到不一樣的人，我重新認識自己，也找到自己珍視的情感。火光印在眼裡不斷搖曳著，我看向勞，這裡的一磚一瓦對他充滿非凡的意義，但無論我們有多不捨，這裡就是不能存在，只因為…

 時間…到了。

 我們三人離開大火，走進森林。不久，一輛休旅車出現在我們眼前。看見我們的人影，車上很快有人走下來，金黃頭髮，是個外國人。我有些害怕的停下腳步，勞卻對我投出微笑。我有些疑惑，還是相信著勞繼續往前走。

當我們靠近，那個人向前攙扶住士，語帶擔心的問道。

｢你還好嗎？｣

｢維特，你先扶士上車。我們不能在這裡逗留太久。｣勞溫柔的向他說著。

只見那人點點頭後扶著士到車上，什麼也沒多問。

｢走吧！｣溫和的聲音響起，我看向勞，他對我伸出手。

｢恩…｣

我無力的回應了一聲後輕輕握住他的手。

我們牽著手走到車旁，勞打開車門上讓我先上車，一進車內便看見了無生氣的士。勞很快坐進來，順勢的拉上車門。剛才的外國人也早坐在駕駛座上。

｢維特，東西呢？｣

｢在這裡。｣

只見他拿出一瓶水，很快將它遞給勞。

｢藥效很強，但我稀釋過了，不會對她身體造成太大負擔。｣維特解釋著

｢謝謝你。｣勞低聲道謝。

接著他將瓶口打開，最後看向我。

雖然早就知道，但這一刻我還是不免泛紅眼眶。

這一切都是他們的計畫…

勞和士商議後，決定將房子燒掉，也一併處理席琳的遺體。而我，他們打算將我送到先前收留席琳的神父那裡。勞告訴我，那個神父會想辦法讓我回家。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不能知道他們離開的方向，也不能留下他們離開的記憶，必須毫無瓜葛的分開。因此經過我同意後他們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在沒有記憶下分別。

我答應，同時也知道，這是勞對我最後的溫柔，他不想看我痛苦。

 我接過水瓶，沒有多說便喝了起去。冰涼感流進我的喉嚨，沒有特別異味，根本與水無異。可是喉嚨還是很灼熱，如有東西卡住般怎麼也沖不掉。我硬是壓下從身體裡升起的悲傷情緒，卻還是不爭氣的流了兩行淚。

 眼神模糊，眨眨眼後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水瓶。藥效開始了，我無力的倒在勞的腿上，死命的張開眼睛。

抵擋睡眠的下場就是頭痛欲裂，我卻還是頑強抵抗。

我睜著眼，看見勞心痛的表情，也感覺到他不斷撫著我的頭髮，相觸的身體也傳來他的體溫。

一切的提示都告訴我…他還在。

｢怎麼了？很不舒服嗎？｣看見我猙獰的臉，他擔心的問。

我搖搖頭。

他輕輕舉起我的手，牢牢握住。

接著我發現車身在移動，路面不時有些顛簸。我看向窗外，樹木正快速的遠離我的視線。

｢開始了嗎？｣我無力的問。

｢恩…妳必須快點睡著了。｣說完，他溫和的撫摸我的臉。

我搖搖頭，語帶沙啞的說。

｢我後悔了，我不想繼續。｣

這次換勞搖頭，他在我耳裡輕語。

｢沒事的，眼睛閉上就沒事了…｣

我聽見他的鼻音，睜開原本厚重的眼皮，看見了正在流淚的他。

發現他的心情，我身體升起一股酸楚，此時此刻根本沒有力氣抵擋，只能讓它重重爆發，雙眼開始流下熱液。我緊緊抓住勞的手臂，眼睛就算痛的發紅也不肯閉上。心裡不斷妄想，是不是贏了這場戰役，勞就不會消失？

看見我的模樣，勞偷偷擦掉眼淚，繼續撫摸著我的臉。

｢我會在這裡，一直都在，妳不要掙扎了，好嗎？｣

｢我不要！｣

我爆發的大喊，接著眼裡的眼淚開始泛濫，鼻水漸漸堵住，讓我不太能呼吸。

我感覺勞正用雙手抹去我的淚，最後將我抱起，讓我靠在他的肩上。

他在我耳邊哽咽的低語。

｢求求妳…｣

我使勁的抬起手，將他輕輕推離，好可以看見他的臉。

我發現自己的頭像被人重重敲擊，整個人越發昏沉，身體自然垂下，不斷喘氣著。四肢漸漸麻痺。視線卻不敢轉移，因而發現從未見過的他。

他在痛心大哭，讓我也淚流不止。我開始愧疚，卻害怕的不肯妥協。

｢只要閉上眼，你就完全消失不見。｣我使盡力氣說道。

他仍舊抹去我的淚，什麼話也沒說。

少到眼淚，我能夠看清楚他一些，但不久我的視線便開始旋轉。

｢我不要！勞你在哪？｣我大喊。

我感覺他抱住我，在我耳邊不斷說著。

｢在這裡，我在這裡。｣

感覺腦內的沉重已經壓到我的眼睛，我抵抗的張開眼，視線忽然清晰。我看見他灰色的眼眸，帶有溫柔的眼神，立體的五官。

這大概是我今生最難忘記的臉…

不到幾秒，那張臉又開始模糊，我全身已經沒有力氣去抵抗。

我垂下雙手，眼睛漸漸闔上，在快失去知覺之際，我在唇邊感覺到一陣柔軟，還有一聲輕輕的…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