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塗鴉兇手

她輕嘆一口氣，隨後肺部如沸騰般，痛的流出了兩行淚。慢慢的將手伸進口袋，最後翻出了一隻鮮紅色的蠟筆…

如凝固的血跡，一道道畫在想要的地方。

｢我曾經覺得自己什麼都做的到，我可以充滿希望。但一切上了高中就變了。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再厲害，就算我再努力也無法回以前的樣子。你知道當原先看著妳的眼神漸漸變為憐憫、對妳失望的表情，我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最後，

我從自卑轉變成忌妒。當我意識到自己做出了醜陋的事情後，我開始討厭自己，想要阻止卻已經停不了手。每天聽見別人詢問自己還好嗎？鼓勵自己，我就覺得很討厭。我認為就是一種勝者對輸家的炫耀。｣

說到這裡，茌驀停頓，看見面無表情的兩人，不禁開始吞吞吐吐。

｢這才是真正的我。就像我說的，我是那種自己得不到也要陷害別人的壞小孩。我擅妒，還為了發洩做了破壞班上的事情。｣

對於剛才的言論，勞和士沒有反應，這讓茌驀羞愧的低下頭。

｢對不起，這大概對你們來說就跟小孩鬧脾氣一樣。｣

茌驀小聲的道歉，後悔自己忽然全盤托出。

｢繼續說下去，想說什麼都可以，妳不要管可不可笑。我會安靜聽到最後。｣

說話的是勞，一旁的士雖然安靜，眼神一樣很堅定。

這讓她唯唯諾諾的開口。

｢…在我們國家，擁有高成就的孩子往往受人矚目，許多父母也會為了讓小孩達到目標費盡心思。我身在一個大家庭，從小感受到的眼光就比較多，雖然這些壓力很大，但我覺得我可以，也確實，我做到了。｣

茌驀稍微停頓，看見認真的士和勞，不敢怠慢的繼續下去。

｢上了高中，我知道那裡學生比較優秀，但我還是很努力的往上走。事實卻沒有如我想的那樣，我沒有征服一切。我首先因為掉落的排名而震驚，當我向自以為是朋友的人傾訴時，我看見他們以往不曾有的笑容。是高傲？還是鄙視？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因為這些難以呼吸。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家庭，迎來的是失望還有其他長輩有意無意的詢問。灰心意冷的在班上接受安慰，卻因為自己沒有人家的好反而更加自卑，不知何時，自卑變成忌妒，忌妒變成病態。最後在沒有發現的情況下，變成現在的我，連自己都討厭的我。｣

一口氣說完的茌驀有些緊張的看著沉默不語的兩人。其實她大概可以猜想他們心裡的感覺，對他們那種隨時沒有小命的人來說，茌驀長期的煩惱大概就是小巫見大巫，或許說難聽一點，還有些可笑。

｢這些日子很辛苦吧？｣

茌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的看著說話的勞。見茌驀不說話，一旁的士微笑的說。

｢妳是不是以為我們會覺得可笑？｣

看見微微睜大眼的茌驀，士知道自己猜中了她的想法。

｢妳聽好，茌驀。我不覺得可笑，因為在每個人的生活本來就有自己的難處。沒有站在當事人的立場，永遠無法體會他的感覺。我想妳一定很累，那些自卑的日子一直都沒有出口，讓妳忍耐那麼久，真是辛苦妳了。｣

士的話讓茌驀不敢置信。他是隨時在逃命的人，卻不覺得自己無知可笑，反而伸出手安慰自己。一道堵在心裡的鬱悶頓開，或許她聽到自己長期以來想要的話。

｢跟自己抗爭的日子很累吧？｣

說話的是勞，他的眼神溫柔，似乎可以了解一切。就因為他們的一句話，堵在心裡的癥結不知為何漸漸消失，胸口彷彿流進暖流，流進了安慰。茌驀慢慢濕了眼眶。

一旁的勞在她眼淚流出來前輕輕抹去她的眼角，用無比溫柔的口氣說道。

｢說出來就沒事了。我會想辦法幫助妳的，讓妳回到最原本的自己。｣

｢我也會幫忙，所以茌驀別再哭了。｣

士的口氣雖然淘氣，背後的心意卻讓她的淚水直流而下。

｢好了！時後也不早了！遊戲結束了！｣

說完話的士伸了大懶腰，看見仍然淚眼婆娑的茌驀，輕輕的和勞示意。

勞點了點頭，士小聲的離開，留下兩人。

因為深怕別人看見自己會被厭惡。太久沒有被了解，太久沒有向別人敞開心胸，勞的一句｢妳一定很累｣，完整的說出自己這幾年的感受，以至於現在丟人的在他面前不斷流淚。

勞低頭看著她，放棄擦不完的眼淚後只好輕輕靠近茌驀，最後慢慢將她拉向自己，溫柔的撫著她的背。

他可以感覺到胸口被眼淚沾濕，卻還是輕柔的安撫著，直到懷裡的小女孩不再啜泣。

勞慢慢拉開和茌驀的距離，看著茌驀濕潤的眼睛，用很輕很輕的卻極其溫柔的口吻說道。

｢我會陪著妳。因為妳是我看過最善良的女孩。｣

 一樣是沉重的空氣，霉味占滿整個呼吸。一樣是有些恐怖的畫，一樣是白色沙發和透明桌子，一樣是隨風飄搖的窗簾和一閃一閃的陽光，一樣是一個女孩坐在那裡，手裡一樣是《福爾摩斯》。

從剛才開始，那本書一頁都沒有前進過。若有所思的茌驀回想著昨天，想起不知為何坦白的自己還有流淚的丟人醜態。她輕輕閉上眼，繼續回想。勞溫柔的手掌帶著自己回到房間，還有在門前用手指輕輕撥掉她的淚水。一切讓現在的她不知所措，明明人不在這裡，想起來還是讓人面目緋紅。

｢果然在這裡。｣

熟悉的聲音傳進耳裡，下一秒，剛才還在腦裡的人正出現在眼前。

勞很快她身邊坐下，一旁的茌驀卻十分不平靜。

看見有些異常的的茌驀，勞偷偷的露出微笑，雙手枕著頭，看著天花板說道。

｢妳知道嗎？士剛才跟我說，昨天的籤筒裡面，寫著妳名字的字條占了三分之二喔！｣

聽完勞的告密，茌驀驚訝的睜大眼睛。

｢他為什麼要這樣？｣

直覺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勞的視線看著茌驀，讓她恍然大悟。

｢被設計了…｣

茌驀小聲嘟囔著，一旁的勞聽完不禁笑出聲。

｢抱歉！抱歉！｣

看見茌驀有些不甘願的表情，勞連忙道歉。

｢昨天為難妳了，不過我覺得對妳是件好事。｣

聽完勞的話，茌驀思考了一下。

其實她還是很不習慣說出自己的事，那種感覺就像被人活生生的看著身體，無助又恐懼。但仔細想想，心裡又覺得如宣洩了一樣，輕鬆的又可以讓人吸進更多清新空氣，涼爽開闊。

｢說出來後讓人覺得輕鬆很多，謝謝你們。｣

茌驀慢慢說出心裡的想法，也想將謝意傳達給他們。

勞似乎很滿意她的答案，輕輕的用手拍拍她，溫暖再度流進她的心裡。

｢好了！別說這些！妳跟我來一下。｣

勞忽然站起身要茌驀跟著她。不知怎麼回是的茌驀跟在他身後，兩人在書架間徘徊。在有些陰暗卻又有一縷陽光照射的書架間，勞挑著什麼，偶爾拿起的書又放下，讓茌驀摸不著頭緒。

｢勞…我們現在要…｣

｢找點東西！我說過我會幫妳的。｣

聽見勞說的話，茌驀忽然停下腳步看著勞的背影。

｢不用了…停滯那麼久的時間，早就追不上了。｣

勞回過頭，露出微笑說道。

｢我只說過要幫妳，可沒說要幫妳補習。｣

會錯意的茌驀露出更不解的神情，勞沒有繼續解釋，自己往前走去。

就這樣在書架裡徘徊，勞從眾多的書裡精挑細選的找出三本，兩人慢慢走回白色沙發，勞慢慢將它們打開。

還是一頭霧水的茌驀，看見勞找的三本書，一本是綠色書皮的世界地圖，裡面卻有詳細的介紹各地的地裡氣候和人文。第二本是專門介紹非洲，厚度較薄的白皮書本，最後則是眾所皆知連茌驀都讀過的小王子。茌驀實在想不出它們的關連性，也只能保持沉默看著勞接下來的動作。

｢有看過嗎？｣勞忽然問。

茌驀嚇了一跳，但還是很快保持鎮靜的指著藍色封面的書說道。

｢我看過小王子。｣

勞點點頭，繼續又問。

｢最後一次看是什麼時候？｣

茌驀被他的問題考倒了，這個問題她似乎無法回答。

｢應該…是小時後，具體時間我不清楚了，總之很久沒看了。｣

｢沒關係，我們放輕鬆就好。｣

勞的話茌驀還是不懂，於是她下定決心的問。

｢勞…我們到底要…｣

話還沒問完，勞便打斷她。

｢就當作一起看書，不要想其他的。｣

｢一起看書？｣

勞點點頭，也不等茌驀同意便打開了世界地圖。

書本的第一頁是常見的地球五大洲和五大洋，這個東西在地裡課本常看所以茌驀並不陌生，但勞卻很快跳到英國的地圖，兩塊主要國土就這麼映入眼簾。不知怎麼的，茌驀忽然覺得這張地圖就像母鳥回巢哺育幼鳥的剪影，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看過這麼多次地圖，她還是第一次發現這件事。

｢怎麼了？｣

看見茌驀自己沉思，他好奇的問。

茌驀將剛才的想法告訴勞，勞聽完笑笑的說。

｢我也沒發現，這真是好的開始。｣

｢好的開始？｣

勞依舊微笑沒有說話，將視線轉回地圖，指著右邊的國土西南方的一個城市說。

｢我在這裡出生。｣

｢普利茅斯嗎？｣

看著勞指的地方，茌驀好奇問他。

勞開始介紹起自己的出生的地方，包括分別流經西部和東部的普利姆河和泰馬河、發達的航海業、最古老的阿什肯納齊猶太教堂以及知名的煙火節。就像導遊一樣說得十分明白好懂，可惜的是勞自己在當地生活時間也不長，所以像是私人景點的詳細情形他也無法多說。不過勞說起了以往煙火節的記憶，他說母親曾帶還小的他去看過煙火，由於煙火節幾乎在八月舉辦，為了避開悶熱他們常去附近的山丘欣賞，這大概是他與母親最完美的回憶。

｢勞的媽媽一定也很高興和你有這樣的回憶。｣

這句話茌驀下意識的說出口，才驚覺這可能會挑起勞悲傷的回憶，嚇的她停頓下來。

｢這是很久的事情了，沒有關係！｣

勞看出她的想法，對她微微一笑，隨後又說道。

｢而且不是『勞』的媽媽，是『羅倫斯』的媽媽才對。｣

茌驀睜大眼睛，有些吃驚的說。

｢你的本名是羅倫斯嗎？｣

勞點點頭，瞇起眼睛笑著對茌驀說。

｢我的本名叫羅倫斯･道恩。｣

茌驀有些驚喜，隨後便露出溫暖的笑容。

｢改口叫羅倫斯還真不習慣。｣

｢妳還是叫我勞就好。｣

兩人相視而笑，這一刻茌驀似乎不再抗拒勞的故事。原先覺得勞對自己說出的事情重的像鐵塊，無形的壓力讓人喘不過氣，但現在卻好像一個朋友的故事，無論悲傷還是喜悅，說出口的人還能說出來讓人知曉，說明說故事的人有了豁達同時身心都還平安，原本只有一個人擁有這個記憶，現在又多一個人分享而且也創造出另外一個回憶，這讓她覺得無比溫暖。

｢接下來…｣

勞拿出另外一本書，翻開白皮的封面前，勞又問了她問題。

｢你對非洲了解多少？｣

茌驀思考了一下，開心的回答。

｢世界第二大洲、赤道經過所以很熱、地形以高原為主、有世界最長河尼羅河。｣

茌驀自己似乎很滿意這樣的答案，勞卻邊搖頭邊笑著說道。

｢這不是我想問妳的。｣

茌驀不理解的看著勞，當下的心情大概就跟自以為寫對的數學題目被劃了個大叉叉一樣，既震驚又錯愕。

｢我想問的是當地的人文環境。｣

｢人文環境…｣

茌驀重覆說著，停頓幾秒後只能搖搖頭。

勞微微一下，輕輕摸著茌驀的頭。

｢不要緊，我只是想跟妳說個朋友的故事。｣

｢朋友？｣

勞點點頭，最後開口說著。

｢我有一個朋友叫甘達，住在南非。南非是非洲經濟比較好的地方，甘達努力工作後存了筆小錢，但不久這筆錢就因為戰爭付之一炬。那時他身邊只剩下剛出生的兒子，所以為了生存，他從南邊越過重重國境來到北邊，在那裡和我認識。甘達是老實的人，就算在不同地方他還是很努力的生存，可是原先在南非生活的甘達信奉的是基督教，來到北邊後面對較多伊斯蘭教徒難免有磨擦。他因為這件事情晚上還常常拿著酒來敲我房門，弄的我必須陪他喝到天亮。｣

｢感覺你和他感情不錯，他才會這麼依賴你。｣

茌驀開心的附和，勞笑著繼續說。

｢雖然我陪他發洩，但妳猜他最後怎麼解決這件事情？｣

勞面帶笑容的問我，我則是移開目光思考著。

｢我不知道…｣

茌驀看起來很努力的思考，卻不得不放棄。

｢他直接改信奉伊斯蘭教。｣

勞的答案讓茌驀瞪大眼睛。

｢可以這樣嗎？｣

勞聳聳肩，面帶微笑的說著。

｢我起初的反應跟妳一樣，但仔細想想沒有什麼不可以。｣

見到茌驀似懂非懂的表情，勞繼續向她解釋。

｢甘達跟我說他受惠於以往基督教的恩惠，但目前的的伊斯蘭教讓他更能生存。他相信無論哪一個宗教都是以生存為第一考量，天父和阿拉都有慈悲的心腸，看見他的努力一定會理解。｣

｢我頭一次聽見這個說法，不過他說的很有道理。｣

｢沒錯！不同的宗教有不同的觀點和想法，但絕對不是叫人自取滅亡。百家爭鳴也是為了讓生活困頓的人獲得心靈上的慰藉，決不是堅持己見讓信奉的人們更加困頓。甘達的想法很直接卻也很哲理，影響我很深。｣

茌驀同意的點點頭，繼續問著。

｢所以甘達最後怎麼了？｣

｢不幸的，他已經死亡了。｣

茌驀倒抽一口氣，正色的看著勞。

｢開朗的甘達在大戶人家當除草工，無意間向人說出這件事，想不到引起其他基督教徒的不滿，最後就…｣

勞沒有說下去，茌驀理解的低下頭。

｢甘達曾問過我真實身分，但我從沒有回答過。每次看我難以言語，他都只是拍拍我，說他理解。『一切都是為了生存』他常這麼說。｣

茌驀看見陷入回憶的勞，輕輕將手放在他的背上，慢慢拍打著。

見到這種舉動，勞沒有抗拒，反而緩緩的露出笑容。

｢我又把氣氛弄僵了…｣

茌驀搖搖頭，也揚起嘴角說道。

｢謝謝你說的故事。｣

｢我想妳大概懂為什麼我要跟妳說這個故事了。｣

茌驀點點頭，自己回答道。

｢『一切都是為了生存』。你想和我說的是這句話對吧？｣

勞笑著回答。

｢沒錯！同時也想告訴妳，世界上每一處隨時都會發生發人深省的故事，只要細心觀察，會有很大的收穫。今天是我的經歷，我分享給妳，希望妳也能在自己的生活中看見有趣的東西。｣

茌驀微笑的同意，小聲的說道。

｢知道週遭的故事，讓自己不會拘泥自己眼前的東西。對自己會更豁達。｣

勞笑著點頭，輕拍著她說著。

｢妳果然…很聰明。｣

這句稱讚讓茌驀瞬間紅了臉頰，勞看了露出苦笑。

｢妳還是很不習慣…｣

茌驀不敢看他，勞只好自己接下去。

｢先前的妳太緊繃了，才會失去感知的能力。其實人只要放鬆下來，可以達到更好的成就，這就是它的效果。｣

茌驀點點頭，正要回話時，大門處傳來敲門聲響。士的身影在他們眼前出現。

｢抱歉！打擾了！茌驀我可以借用一下你身旁的勞嗎？｣

聽見士有些故意的語氣，茌驀馬上又羞紅了臉。

｢別鬧她…｣

勞有些無奈的說道，最後站起身來俯視著茌驀。

｢等我一下。｣

茌驀點點頭，就這麼看著勞走出去。

最近是怎麼了呢？

獨自坐在白色沙發的茌驀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想到最近心情老是隨著士的玩笑起舞，她將另外一隻手貼在自己有些泛紅的臉上，獨自低喃著

｢為什麼…有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