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換我進入你的世界

碰！

腦裡最後的記憶，是槍響。

意識模糊，是生是死讓我難以猜測，但我想，機會或許不大。

｢茌驀？｣

有人在呼喊我，而且那個聲音，讓人懷念。

｢勞？｣

我發現自己喊出的是虛弱氣息，一股害怕襲來，我怕勞聽不見。

｢勞！｣我更用力的喊著，耳裡響起自己粗糙的沙啞。

｢我在這裡。｣

真的是那個聲音？                                                                       

記憶中很溫柔，帶給我很多安慰的聲音。

我輕輕睜開眼睛，視線模模糊糊。眨了眨，那個想念的臉孔就在我眼前。

我迷茫的看著他，因為極度想念，真的近在眼前，卻又顯得不真實。

｢會不舒服嗎？｣他貼心的問著，反讓我摸不著頭緒。

｢我…是不是死了？｣

這大概是能夠我想到的答案，也能夠接續我在頂樓的記憶。

他搖搖頭，一手撫著我的頭髮。

｢當然沒有…我不會讓他這麼作…｣他聲音沙啞，充滿壓抑。

我凝視他的臉，慢慢舉起手，輕輕觸碰著。

｢對不起…我把東西偷走了。｣我聲音一樣沙啞。

｢沒關係…｣他輕輕握住我舉起的手，輕柔說著。

｢你不生氣嗎？我把事情搞的一團糟。｣

｢我很生氣。｣他逐字說出口。

我內疚的停下動作，不敢講話。

｢我氣妳，沒有將自己保護好。｣

我詫異的看向他，他娓娓道來，向我訴說著。

當他要實行那個誘餌的計畫時，發現黃金鑰匙被偷走，取而代之的是我事先放進去的項鍊，還有我壓在海綿下面的紙條。

｢你看到了？｣

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我當時是抱著他一輩子也不會看見的心態放進去的。

他點點頭，繼續撫摸我的頭髮。

｢我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忽然想把海綿墊拿出來看。｣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摸出那張紙條。

慢慢將它打開，拿到我眼前，口裡喃喃念道。

｢對不起，讓我守護你。｣

我看見紙條與他念出的相同內容，面頰不禁露出紅緋。

｢妳是故意不讓我看的？｣他問。

我點點頭，緩緩開口。

｢我怕你以為我背叛你，又怕你追過來，所以就…｣

｢妳真是傻瓜。｣

聽見他的話，我疑惑的睜大眼。

｢就算沒有紙條我也會追過來。｣他小聲說著。

他別開了目光，我不好意思的低下臉，但他的手卻沒有離開。

他延續剛才，繼續向我說著。

當他發現東西不見後，想盡辦法折回來，卻困難重重。他請維特先來把隨身碟偷走，卻沒想到我將它掛在身上。

隨後，維特也發現了麥可的行蹤，卻只能在旁邊跟著。因為要是一被發現，就證明我跟他們有所關聯，反而讓我更危險。

｢所以是維特救了我嗎？｣我問道。

他搖搖頭，慢慢開口。

｢槍是我開的。｣

我看著他的眼睛，裡面如大海般平靜。原本我還以為他會在深處，有些微恐懼的晃動。

｢士當時要我冷靜，但看見妳的處境我早就失去判斷能力了。｣

聽見他說的話，我吞吞吐吐的問。

｢勞，不是第一次殺人…嗎？｣

他點點頭。

｢妳害怕嗎？｣他問。

我搖頭。

說實話，我真的不害怕。對逃亡的人來說這些都是在所難免。不過此刻才領悟到這血腥的事實，只能說勞和士把我保護的太好。

｢不過為別人動手，倒是第一次。｣他補了一句。

我沒有回答，因為這結局太沉重。殺與被殺，或是為了誰殺，這都讓人開心不起來。

｢對不起，不該講這些的。｣

似乎感受到氣氛低靡，他向我道歉。

｢沒關係。｣我回答完，想慢慢爬起身，身體卻像被綑綁住一樣，僵硬的令人難受。

看見我的動作，勞站起將我扶來，而坐起身的那刻，我才發現外面的天空黑壓壓一片。這個景況讓我時空錯亂，我轉頭看向勞，發現他也正看著我。

｢妳昏睡了兩天，現在是凌晨三點。｣

他看透我的心思，馬上為我解答。

｢三點？｣我有些訝異。

他點點頭，繼續在我身旁坐下，慢慢開口說。

｢早上妳的家人會來，所以我不方便出現。只能趁這個時間來看妳。｣

我這時才會意過來。原來我的生活持續運轉著，這次換成勞進入我的世界。可以同時看見勞和其他人，不協調的感覺油然而升，卻又打從心底喜悅。

他漸漸靠向我，最後讓我靠在他肩上，在我耳邊低語。

｢妳沒事，真的太好了。｣

聽完他的話，我讓沒受傷的手輕輕扶住他，嘆口氣說著。

｢但事情應該被我搞的一團亂吧？｣

｢是阿…亂的不可收拾。｣

聽他這麼說，我慚愧的將臉埋進的他肩膀。

｢對不起…｣

他一隻手抱住我，另一手拍著我的背，緩緩說道。

｢妳不用道歉，我覺得妳做的是對的。｣

我訝異的抬起頭，疑惑的看著他。

他瞇起笑眼說道。

｢我當初害怕擾亂平靜，所以決定自己沉擔。畢竟那牽扯太廣。我以為只要我的眼睛看著，那些人就會懼怕，結果不但沒有，反而還傷害了更多我身邊的人。不過現在，事情雖然亂，但也讓更多的眼睛重視這些事情，那些人也真的感到害怕。這或許比我當初的決定還要好。｣

我原本以為那番話是為了安慰我，但看見他放鬆許多的表情，事情似乎真如他所說的，發展到好的方向。

我如負釋重呼了口氣，想著當時的心情。這或許是我沒預料到的結果。

勞向我大致說了一下狀況，不知不覺到了六點。

｢妳最好休息一下，妳媽媽七點就會過來了。｣

說完，他忽然站起身。一股不安纏繞住我，讓我很快抓住他的手臂。

他有些驚訝的看著我，溫柔的問道。

｢怎麼了？｣

｢你要走了嗎？｣

看出我的心理，他輕拍我的頭，緩緩開口。

｢我晚上會再來的。｣

我輕輕鬆開手，眼神還是不斷晃動。他看見了，在我身旁蹲了下來。

｢我保證。｣

｢恩…｣我點點頭，輕輕用小拇指勾住他的。

他看完笑了笑，隨即一轉，我們兩的大拇指相印在一起。

我看著他的眼睛，最後相視而笑。

勞離開不久，我便開始昏昏欲睡，媽媽也確實在七點多的時候出現，讓我醒了過來。她看見我張開眼睛，又驚又喜，接著便努力的想把帶來的食物往我嘴裡塞。看見這樣的她，我心裡覺得抱歉，畢竟又一次，我沒有照顧好自己。

她什麼也沒有問我，只叫我好好養傷。

我們一起打開電視，裡面的新聞讓我知道世界鬧哄哄的。有的時候，我偶爾會看見關於自己的新聞。外界似乎以為我被校外的恐怖人士攻擊，最後被警方所救。但新聞也說了，許多事情尚待釐清，所以我想大概又有一陣子，必須看到警察們的身影了。

想到這裡，心裡無力的拿起搖控器想轉台，忽然出現的國際報導卻吸引我的目光。裡面說道，很多檢查單位、報社收到匿名資料，發現許多國家和公司高層涉及貪汙、收賄、不人道實驗、器官買賣等多項令人髮指行為，有的甚至牽扯到國家元首和國家行政制度，證據確鑿，已經有很多人被提出拘留，配合調查。

因為事發忽然，又是匿名提供，許多高層一口咬定是誣陷，因此查出資料提供者也是調查單位目前的目標。

看到這裡，我又忽然想起自己在頂樓上，目送那道金光往地面掉落的畫面。它消失在我眼前，但它裡面的總總卻被揭露。

｢哀…這些人真的很沒天良。｣

媽媽在我旁邊評論了起來，於是小心的問她。

｢妳覺得為什麼那個人要忽然公布資料？｣

｢我不知道，可能被逼急了。｣

｢那妳覺得那個資料被公開好？還是被隱藏比較好？｣

｢當然要公開，這些人做那麼多壞事。｣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讓我不免微笑了一下。

｢那妳覺得，擁有那份資料的人，是怎樣的人？｣

｢恩…應該是…辛苦的人。妳幹嘛問些有的沒的？｣

她對我的問題感到不耐煩，我只是笑笑的回她。

｢問問而以嘛！｣

｢別問我不知道的事！｣

說完，她拿起手上插著水果的叉子，一口往我嘴裡塞

我一邊大口咀嚼，一邊回想剛剛媽媽說的話。

｢辛苦的人…｣

到了晚上，勞真的出現了，而且還和士一起過來。

我開心的迎接士的擁抱，並看向勞，笑了笑。

他們倆在我床邊坐下，士著急的開口問道。

｢身體還好嗎？｣

我點點頭，向他露出微笑。他看見後，也對我露出大大的笑容，我心裡放鬆了不少。記得離開那天，士明明還無法從席琳的死走出來，現在看來他好多了。

只不過，原本和藹的士，確認我沒事後，表情忽然一變，讓我一頭霧水起來。

｢妳真的讓我們擔心死了，妳怎麼可以做這麼危險的事！｣

我先是有些詫異的他的轉變，領悟後也只能低下頭。

｢對不起…｣

｢好了，別這樣。｣

勞起身擋在我們之間，士只好別過身，口裡喃喃念道。

｢你太疼她了啦！｣

我拉拉勞的手，要他坐下來，。他卻拒絕小聲的向我說道。

｢他是真的很生氣，我已經被他說一頓了，妳沒必要再聽他念了。｣

｢沒關係，是我做錯事情，我寧願被他說一頓｣如感染一樣，我的聲音也小了起來。

勞看見我的堅持，只好慢慢坐下，讓我看見側著身的士。

｢士，我很抱歉，我不該輕舉妄動的。｣

｢妳當然要道歉，妳都沒想過，要是妳怎麼了，我們會多難受嗎？｣

他的情緒有些激動，甚至在最後一句裡我聽見了他的哽咽。

看見他的情緒，我打從心底反省自己。要是如他所說，我出事的話，不只是士，連勞也會通苦不已。還有我旁邊的所有人，也會留下難以擺脫的陰影。

｢對不起…｣

我真心向他道歉，因為我讓他再次傷心。我見過他和摯愛的生離死別，所以也理解他為什麼會如此敏感，也因為了解，所以我必須道歉。

這是換勞起身，他一手勾住士的脖子，然後向他說道。

｢我也向你道歉，對不起。｣

勞的身體剛好擋住了士，所以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不過兩人隨著勞的道歉後一陣嘻笑，剛剛那肅穆的氣氛好轉了起來。

士慢慢轉過身看著我，看了我許久後輕輕舉起手，然後在我還來不及之際，快速的彈了我額頭一下。

｢阿！｣我叫了一聲，隨後捂著頭看向他。

｢下次就真的不會原諒妳了。｣

他說的輕鬆，眼神卻透著無比認真。

｢恩…｣我點點頭，什麼也不敢多說。

我想感謝士。

剛剛那種像鬧脾氣的舉動，讓我了解他把我看的很重要，回想當初見到他，他開心的和我作朋友，那時只覺得他熱情過頭，盛情難卻。

如今，我多了一個在乎我的人，讓我知道，以前的我真的不知珍惜，明明身邊有許多關心，卻只看的見自己那虛無縹緲的好勝心，還有那自怨自艾的自卑感。如果早點遇到他們，我或許就能早點逃脫那狹隘的眼光。

勞和士坐在我的身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我感覺的出來他們還是很小心，但表情卻是比以往還要輕鬆，這樣的氣氛，讓我不敢開口詢問他們，深怕這樣的輕鬆只是稍縱即逝。

正當我們有說有笑，士的電話忽然響起，我將目光移向他，他拿起電話很快往外走，只留下滿是疑惑的我和不太意外的勞。

我看著勞，發現他的目光也在我身上，想問的話幾乎到達喉嚨，卻又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

｢妳是不是想問什麼？｣

勞理解我的表情，讓我不知所措。

｢…沒有｣

我吞吞吐吐的回答。

他微微一笑，將身體挪向我，輕輕拍著我的頭。

｢想問就問吧！｣

我有些驚奇的看著他，吞了吞口水，慢慢開口。

｢現在事情…發展到什麼地步？｣

我問了一個婉轉的問題，卻也正中要點。

只見勞偏了頭想了一下，慢慢開口。

｢以前的東西被公開，追殺我們的人目前沒有空理會我們，他們每個人都在想脫身的方法，不過我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我嚥下一口口水，繼續聽他的說下去。

｢過不久，我想以證人還有同夥的身分去指證他們。｣

｢同夥？｣我問道。

他點點頭，繼續說道。

｢畢竟我以前跟他們做了同樣的事，我也必須為我做的錯事負責。害人家破人亡也好，或是動手殺人也好，我想要問心無愧。｣

｢可是你是為了保護自己，這不是你的錯！｣

我沙啞的說道，顫抖的聲音表現出我的不安。

他輕輕抓起我的手，溫暖的溫度慢慢握住我。

｢我也必須進步才行。｣

我疑惑的看著他，他笑笑的對我說。

｢我看見了，妳這次沒有選擇放棄自己，反而轉身面對更艱苦的現實。妳沒有逃，所以我也不可以逃。｣

｢可是…｣

我有千言萬語在心中升起，但每句到了口裡卻吐不出來。

我理解他，但我不捨得他。

他一直都過著辛苦的生活，承受生死交關的壓力，他實在沒有必要再負什麼責任。但他內心一直對自己做錯的事愧疚著，他想要更坦蕩蕩的面對，所以這一切都是必須的。

內心的焦躁讓我說不出話，矛盾讓我眼淚不自覺落下。

勞用手抹去我的眼淚，接著慢慢讓我靠著他。

｢我想要更靠近妳一點。｣

他溫柔的在我耳邊低喃。

我輕輕抓住他，將臉埋在他的肩上，任由眼淚滴滴落下。

｢和妳分開後，我想了很多。像我這種沒有未來可言的人，本來就不該去招惹妳。可是既然我給妳希望，我就該負責，對妳也對我自己負責。所以這是我想到最好的方法，我要讓這些事情結束，去接受我應該要的懲罰，然後在問心無愧的回到妳身邊。當然，這要花很長一段時間，等待途中，如果遇到更珍惜妳的人，也不要在意我，妳就勇敢的選擇吧！｣

｢不要說這種話…｣我用沙啞的聲音說著。

他緊緊抱著我，換他不說話，我開口。

｢你能不能答應我…這次…讓我看著你離開。｣

他有些詫異，停頓幾秒後才點了點頭。

｢恩…這次我會好好向妳道別。｣

｢你很快就會走了嗎？｣我又問。

｢恩…｣

我抬起頭，看著他。

他的眼神深處裡正晃動著，心裡的酸楚讓人發疼。

或許那股痛我無法承受，我閉著眼睛，靠在他的肩上，流了一整晚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