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於104.9.29聯合報副刊)

愛麗絲跌掉進兔子洞，身體忽而變大忽而變小，似乎荒誕奇詭，卻藏匿著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惶惑；草間彌生在牆上鑽了一個洞，無意間窺知了造物者的某個手勢，從此寄居這面牆上，在兩個世界間來回顧盼。

洞，或許意味著生命中的某個缺口，空虛而深邃，幽禁著不為人知的自己，看不見的深度，又或許是為了彌補失落而存在。莒哈絲說，她書寫不是為了故事，她喜歡挖掘那些在詞語和動作之間形成窟窿的、不可能填補的空缺，或是那些存在於已說和未說之間的殘餘。

臉書，是13億人合力鑿開的巨洞，開放又閉鎖，彼此窺視、互相取暖。我陷落其中，自體繁殖，分裂出另一個我。我視她如紙娃娃，成天擺弄她，替她穿衣打扮、帶她吃飯旅行、為她閱讀書寫，隨她心情起伏時悲時喜，愛著那些為她按讚和她說話的頭像。逐漸地，我失去了朋友，以及自己。

角色倒錯如時鐘跳針、倒轉，終至失序。愛麗絲說：「我無法解釋自己，因為我不是我。」我也愈來愈不明白，我是誰？誰是我？誰是軸心？誰繞著誰而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