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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25 02:04:15瀏覽853|回應4|推薦12 | |
Selina結婚了。這兩年陸陸續續有好多台灣女星結婚,頂多看看新聞、八卦一下花費和婚紗,倒是沒什麼感覺。Selina就不同了,不是說我是粉絲,而是她燒傷後一路走來的勇敢、堅強,讓我非常的敬佩,也覺得是很正面的社會示範。
有人知道那是多麼痛、多麼難嗎?我很幸運,不曾受傷,沒有疤痕,但我知道那種恐懼,那種難以痊癒的噩夢。
跟我同年齡的台灣人,或許還有人記得近30年前,台北螢橋國小二年一班的潑硫酸事件。一個精神障礙的工人,在某個星期二下午的課後輔導時,帶著一桶硫酸衝進教室,對著留校輔導、集中坐前排的小學生們猛潑,瞬間造成慘劇。孩子們在難以想像的火燒疼痛中尖叫哭吼,犯人並接著當場自殺,造成更驚恐殘酷的傷害。
那是個晴朗的星期二下午,其實我還記得公園裡吵鬧的蟬叫聲,還有熱熱暖暖的風吹過來,地上搖曳生姿的樹影。我是二年一班的小朋友,但那天下午,在沒有告知父母的情況下,和我的兩個雙胞胎同學,三個人,一起翹課去青年公園游泳了。誰想得到當我們在冰涼的游泳池裡嬉鬧的時候,我們的同學正無助的困在火燒的煉獄。在那個沒有手機的年代,我們的父母簡直急瘋了。媽說,當同事告訴她廣播插播說螢橋國小出事了,她一聽是我們班,簡直就要昏倒了;打電話去學校問,亂成一團,沒有人能回答受傷的是哪些小朋友、送到哪裡去了。媽於是直接衝到和平醫院,只見急診室一堆哭叫的小朋友和心急的家長;她逢人就問: "有沒有看到一個很矮的、很瘦的、綁兩個辮子的小女生?"可是那裏好幾個很矮的、很瘦的、綁辮子的小女生,有些頭臉都被包紮了,一眼也看不出誰是誰。好不容易,我和朋友回到她們家,她媽媽一打開門看到我們三個,那個表情我現在都還記得,就是一副鬆了一口大氣、但又超級生氣、超緊張超急的綜合體。我還以為自己闖禍了(就是翹課被抓包),害怕到寒毛都豎起來了。樊媽媽(朋友的媽媽)打電話給我媽,然後讓我回家。回家後,我媽衝過來先是緊緊的抱住我,然後接著就是罰跪、打手,一邊打開電視給我看、講解發生的事情給我聽,我才恍恍惚惚的知道,某種很糟、很糟的事情發生了。然後我其實不太明白的哭起來,哭個不停。即使真的不太明白。
但其實更糟的還在後面。
那天的事件,唯一身亡的是犯人;但受傷的同學們,至少我認識的,都多多少少的變了。而沒受傷的同學,也變了。受傷的孩子們,時時刻刻都很痛,印象中他們都不笑了,總是眉頭緊鎖;還有漫長的復健路途,難以痊癒的疤痕。在那個醫療技術還落後、保險制度還不健全的年代,孩子們幾乎只能超齡的學著忍耐、試著接受,身體和心理的疼痛,或許還有很多、很多的恐懼。沒受傷的孩子們,不懂得如何與她們互動,如何四目交接,是不是還能一起嘻嘻哈哈的去游泳,心裡有很多的疑問,也有很多的無以名狀的難過。
很多年以後,我發現那難過和不安,其實是來自於內疚,和害怕自己只是僥倖躲過。我沒有資格說,我懂得任何一個我以外的別人的感受。只能說,那件犯罪所觸發的影響,最直接的是當場受害的孩子們,但還有無法釋懷、內疚辭職的老師,以及其他學校生活中的孩子們,還有所有人在當時曾經那麼天真的靈魂。
那黑暗深深的滲透進了所有人的生命之中,或多或少的,留下來難以痊癒的疤痕。
我記得,跟我很要好的男生賴偉哲,他的手臂灼傷;女同學高雅芬則是雙腿都灼燒;另外有個功課很好的女生,眼睛幾乎失明;還有一個功課比較不好的女生,她毀了容,我再也想不起她的臉,記憶中只有她帶著頭套的樣子。我記得我的不安,當她終於轉學的時候,我再跟她說再見的時候,只能盯著她被風吹著微微飄動的裙襬。
那間教室後來變成了校園傳說的鬼屋,先是改成桌球室,後來改成倉庫,緊緊的鎖了起來。二年一班很快的拆班,我們全都給打散了。當年沒有什麼小學生還作心理輔導的,所以我想這是校方想得出來最直接的方法了--讓所有那個團體的孩子,都到別的團體去,沒有例外,全變成外來者,重新學著建構自己在網絡中的位置和連結。而每年到了蟬鳴不已的夏日,那彷彿不停息的鼓譟聲,一波一波襲來,總會讓我想起那年夏天的事件。有時候也會想,不知道那些同學們都去哪了,都還好嗎,噩夢都結束了嗎,或者依然和我一樣,在看到燒燙傷疤時,心中猛然的掀起的還是巨大的不安,還有彷彿下次就是自己的恐慌,以及帶著內疚的悲傷..
真的,希望每個人都好。都能走過去,走到一個有能力和生命中所有的不安和平共處的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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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