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後,詩人悲哀的發現自己再無法書寫。他的筆只能刻出鐵鏽,層層疊藏斑駁難辨,靈感失蹤彷彿從來不曾有過。他的感官逐漸背叛離棄,喉嚨失去言語,眼睛失去睡眠。他的意志集體說謊,用更多的謊圓謊。他跌跌撞撞的錯入一個沒有轉圜餘地的狹隘之境,詩的自由和驕傲變得局促窘迫壓抑掙扎。
卡住。在一個不對的舞台。
而那個夢是那時候開始的。最後,舞台全黑。直到N次的謝幕結束,喧鬧熱烈的鼓掌安可鼓譟停止,最後一個忠實粉絲也不甘願的離場,整作劇院安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到,詩人才頹然的坐倒在暗裏,嘆了一口長長的氣。夢著時他感到安心,並且想睡。
畢竟,詩人已經偽裝成演員太久了。即使他非常有天分甚至比專業演員還要專業很多。以至於相較起大獲好評萬年加演或新戲邀約重新開始,他其實對於劇終是如此的渴望。
他並想像一個圈,降靈用的。圈裏是暗裏的暗,靜裏的靜。一開始有點害怕,但堅持下去他就能安寧的蜷曲在圓心,將後台、觀眾席、整座劇院以至於更遠的世界,全隔在外。他曉得。這術必須徹底孤獨才能召喚遺魂失魄,必須公平的驅離每一個欲近靈幽。才能推倒這牆這禁錮這些別人對自己的和自己對世界的深重慾望,才能重見天日。
才能輕盈的奔跑,赤著腳,陽光輕暖。有風,遠方是海。呼吸,寫詩。
然後燈光嘎然的打亮,下一場戲要開始了。全體動作準備,觀眾依序進場。詩人反射性的粉墨登場,在滿場的歡呼掌聲中,他突然好睏好睏,幾乎昏厥。最後詩人驚醒。悲哀的發現他不但不是個好演員,也完全失去了他真誠的感官意志與書寫。他甚至期待那些觀眾用雞蛋狠狠的丟他,然後憤慨冷漠的散去。
畢竟,作為差勁的詩人或偽裝的演員,他都只是個卑劣膽小的無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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