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幕間歇之際，橫越了河，穿越了城，夜裡的空氣像是狗兒湊過來濕漉漉的鼻子，親暱固執的磨蹭卻令人益發想逃避。妹的飛機就在這重重雲雨之上啟航離開了小島，我看看垂吊在胸前搖啊晃著的 I Pod 顯示的時間後即打開音樂，耳邊傳來圖騰所唱那來自原野陽光草原的山林之聲，輕鬆爽朗，對一個在接近午夜時分於忽大忽小的雨勢裡隻身歸返的騎士而言，雖是不對稱的情調，卻也罷了。因為我連換首曲子都懶惰。

離開、抵達、離開、抵達，怎麼只是生活在這樣小小一座城裏都依然難逃奔波流離的宿命。

還掛念著遠方抵返還未碰面的他，還有從遠方捎來殷切問候的她，以及邀約去探訪其新居落成的她，該主動問候聯繫和邀約的長輩們，還有陸陸續續邀請與發展中的大大小小長長短短旅遊與活動，以及該為了健康或是壯遊計畫啟動的運動習慣，還有展覽和表演和我的學習與遠遊計畫。都是期待的，卻好不容易在有了空檔卻拿著電話發楞，不撥號，或是面對著空白的信紙無法完成留言和回信；發著呆，放空著。不知怎麼著的，只是覺得，好疲倦。

是因為工作太忙了嗎？還是因為抽絲剝繭後真心想望的似遙遙無期？沉重的無力感是因為累還是因為失望？他說我們是同一種人，停下來就慌。可不休息又受不住，啊，怎樣才能有足夠的空白，又搭配適當的精采，讓體力、心力都慢慢調整到平衡狀態？

我發現自己的白髮變多，於是遂在鏡子前像猴子找蚤一樣的精挑細選著。粉遮不住的黑眼圈哪，疲倦。雨下著，不只是布衣櫃上發了霉，毛毛細細的一群一群綠，竟也有一種骯髒的美麗，世界像是一塊浸了水海綿，沉重的依附在生活上，日日夜夜的拖累，腳步襤褸，意興闌珊。

離開、抵達、離開、抵達，歸處因為不透明的理由只能一併模糊，我在白天與黑夜裡流浪在愛與愛中間，難以安息。

堪慰的是妹的歸宿順利交接，從前的幸福美滿從此更值欽羨祝福；始終在安定的軌道上安全的啟航遠行，與我的波折顯然不同，即使有點寂寞，我血脈相連親愛的妹啊，真的打從心底為你高興。今日上映的只是妳人生旅程的序幕，家人們這些前輯演員，下輯仍會持續全力動員助演。

小島的雨下個不停，驚蟄的春雷在窗外連同火光隕落，在令人聯想起世界末日的時刻，我想起自己的幸運，總有令人開心幸運的事情不斷上演。只是累了，我難入眠，因此有時候需要安靜、被動的呆滯。

雨聲密佈。凌晨兩點，我想起春上村樹描寫的寂寞。

那就像是在最深的夜裡，在離岸邊很遠已經看不到任何一點火光的夜裡，也沒有月亮的黑夜裡，靜靜下起的一場雨。雨落在黑色的海面上，在浪面上並沒能泛起太大的漣漪，就像是被吸納後消失一般，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或是查覺，只是一場在沒有光的夜晚在遙遠的海面上落下的寧靜的雨。

寂寞的雨。

真希望我控制自己疲倦腦袋停下休息的方法能更精進。我渴望死亡般的寧靜，當然，身邊最好有誰在黑暗中心跳與呼吸。在那之前，請讓我在狂雨雷電的深夜之中，想像著沉淪、落難，然後終於像死亡般的深深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