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比國家認同重要

                                              ◎ 陳長文 

陳水扁總統認為已傳達善意的一場國慶演說，被大陸當局無情地批判。筆者認為，陳總統、大陸當局以及兩岸人民都有待檢討的地方。陳總統的問題不在於國慶演說內容有無善意，而是陳總統的「政治務實性格」，使得他在不同場合會做出南轅北轍的發言，令大陸當局無法信任，也讓國人無所適從。而大陸當局的問題則出在，把「人」與「事」混淆了，太過就人論事。事實上，陳總統在三通直航的事務性問題上，的確有很明確的讓步與善意反應，大陸當局就算要否定陳總統這個「人」，至少也該「選擇性」的肯定國慶演說中帶有善意的「事」。 

然而，不管懇諫陳總統「言行一致」，還是籲求大陸方面不要「以人廢事」，筆者都覺得，只怕是言者諄諄，聽者藐藐。因此，本文想以兩岸人民（特別是台灣人民）為對話對象，來問一個問題：一切的問題，似乎都出在「統獨」二字，而我們，還要被這兩個字綁架多久？

 台灣的獨派追求國家主權「獨立」，大陸的統派捍衛國家主權「完整」。但有誰想過，誰說「國家主權」是這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是上帝說的？還是放諸萬古而不易的真理？要知道，「國家」這個名詞，在人類演進的幾十萬年之中，出現也不過幾千年，而「主權」這個名詞，更是這幾百年的事情！甚至，在強調全球化、促進地球村的融合共榮的進步趨勢下，所謂「國家主權」，已一次一次的被「超國家」所削弱，聯合國、世界貿易組織、歐洲聯盟，這些被喻為世界進步指標、象徵人類幸福希望的超國家組織，就是「國家主權」弱化的等義詞。還把「國家主權」當成「神話」，只怕快是一個「笑話」了。 

我能理解政治人物擁統簇獨的理由，因為，那對政治人物自身可能是有利的。但我不解的是為什麼人民竟可以被「國家主權」這個名詞綁架到如斯境地？兩岸仇視、對立，無日而止；在台灣，內政不修到三天兩頭就有人民活不下去而舉家自殺、黑心商品充斥商場威脅生命健康、治安惡化、不公的稅負、不義的法律……，只要舉起統獨大纛，「國家主權」就變成了鴉片嗎啡，讓一切生活上的苦痛拋諸雲空。

 英國法學家勞特派特（Hersch Lauterpacht）曾說：「國家是為人類而設，而非人類為國家而設。」人民何時才能覺醒，我們是國家、政治人物的主人，而不是國家的奴隸，隨政客擺弄的傀儡。

接下來，或許有人會問，國家主權不重要？那什麼是重要的呢？我的答案是：制度，可以讓人幸福生活的制度才是最重要的。套進兩岸現狀來說，筆者不支持「急統」，並非反對「中國」這個名字，而是反對在兩岸制度還不相容的此刻貿然統一。筆者亦不支持「急獨」，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台灣共和國」的虛名，引發戰爭，把我們辛苦耕耘的制度果實、親人家園一起賠進去。 

我們都被「國家主權」至上的「國家認同」觀所綁架了，而忘掉了，真正促進人類進步的泉源是「制度」，制度是實，國家只是實踐制度的手段之一。制度認同，遠比國家認同重要而有意義得多。  

若我們能有制度認同的智慧，就會體察到一件事，如果有一天，中國大陸和台灣一樣有一個競爭性的民主制度、擁有相同的經濟生活水平，這時，中國大陸還會反對台灣獨立嗎？台灣還需要反對中國統一嗎？統不統，獨不獨，在那個時間點上，根本是不重要的。因為，不論統或獨，人民都是幸福的。

統獨問題，並不絕對是零和與對立的，它有一個很重要的「雙贏解」，那就是「時間」，讓時間提供中國大陸成長的機會，讓他們在政治民主、經濟富裕、人權觀念成熟之後，擁有足夠的包容性，去包容從統到獨的一切兩岸分合的可能解。也讓時間，去提供台灣自身更精進於制度的機會，集中精神與資源去整頓日趨凋敝的經濟、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失業率、自殺率……。 

而在那之前，兩岸則應互相尊重彼此的制度現狀，在實的方面努力交流、相互扶持，在名的方面，能讓則讓，不能讓，就回到像九二年的智慧基調，給彼此各自表述的空間。

2004.10.16中國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