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蘿蔔乾》 【十四 人心】- (5)    編著

「不料這王三手裡一翻，亮出了這刀，只見他手腕急轉，刀柄一挑，那人的心就這麼直接飛了出來，在地上跳著，王三手一抄，快步躍出，將那血淋淋的東西接在手上，又快步奔了回來，那軍官竟然還能跨出幾步，想把自己的心要回。敵方雖然有人開槍，但看到了這一景……真是讓人了解到什麼叫膽顫心驚……大夥兒見到了這事，就感覺自己的心似乎也像那軍官的心一般，飛了出來，蹦蹦不停跳著……」

「大部分的人都嚇傻了，這心裡一怕，軍心大亂，對方的人都害怕得逃了開來，我們才得以反敗為勝，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一把刀子……也對王三有些害怕，開始避著他。他卻過來問我想不想玩玩這刀子，才開始慢慢教我……嘿！想起來，我還沒回答他想不想玩呢？」老崔手上的酒杯就這麼轉了許久，一直沒碰到嘴。

少剛聽完，滿臉驚奇，駭然說道：「一刀就把人的心……給挑了出來，像這樣的功夫，世上還真的有啊！」說完慢慢面向老崔，臉上顯露出些微懷疑的神情，大膽問了：「崔叔啊！這一刀就把人……的功夫，難道你……也都學起來啦？」

這一問讓綺梅與婷兒臉上突現驚恐之色，一時之間，不知該把自己的目光落在哪裡，既不敢直接望著老崔，要刻意看向他處也不是，心裡撲通撲通，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能清清楚楚聽見。

「我沒能學全，光是這麼一刀，我也沒辦法……唉！學了這種本事，也沒什麼好，更不想讓人知道，有人知道了，便來找你麻煩，唉！」老崔不知為何又嘆了一聲。
少剛點點頭，說道：「說得也是，學了這樣的本事，麻煩事也會跟著來的。」

老崔說道：「王三曾說，他也不想動刀子，只不過有時候道理是根本說不清的，這樣恐怖的一刀，他也是在非用不可時才用，而且，就是要讓其他人見了也害怕，對土匪強盜如此，對貪官污吏也是如此，但如今天下太多貪官污吏，你殺不完的！這些官只為著爭奪錢財，打來打去，白白死了那麼多軍人與百姓，他若不這樣嚇人，大家再這麼打下去，只怕無端死的人就更多了，王三說：『所以這叫殺一利百！』」

「殺一利百？」少剛複誦著這話，卻有些疑惑。

老崔緩緩唸著：「深奸巨猾，傷化敗俗……悖亂人倫，不忠不孝……故為背道者，殺一利百，重刑可也！」

綺梅聽了低頭默默想著，自己小聲問自己：「這似乎是周書……卷裡的句子？殺一利百，以清王化，重刑可也……」
老崔一臉興奮，說道：「我以前告訴過老爺這『殺一利百』的事情，有一日老爺十分高興跑來，一下又跟我說了這麼多句，我雖然不清楚這許多字怎麼寫，但自個兒常常唸著老爺他所說的這一大串話，才能記到現在……唉！能當有學問的人真好，像老爺或是少夫人這樣。」老崔說著搖了搖頭，神情甚是激動。

老崔繼續說道：「這意思大概是有些惡人活在這世間只會危害他人，老做些使別人傷心的事，這樣的惡人，殺掉一個，能讓一百人快活！王三就說過，像這樣的人，他殺再多，心裡也不會覺得難過……」
綺梅聽了心有所感，大聲讚道：「崔叔這樣的解釋真好！」

老崔不好意思起來，手上這半杯酒拿了許久，送進嘴裡，拿起了短刀，說道：「不過這把刀罪孽深重，我帶著一起進棺材好了……」

老崔望著綺梅，又說：「我真的羨慕你們會寫字又懂學問，我白活了這麼久，看過許多事情，有時心裡頭……這個叫……感慨嗎？卻也說不上來，更是寫不出來。同樣的一件事，沒把它寫下來，日子久了，又再碰上，再次想起來時，才發覺這件事情似乎在過去已經想通過，只是自己忘了……」

「我過去就曾經想過，在這亂世裡，要避開戰禍，有人覺得錢財好，有人覺得會使刀動槍好，許多有錢人拿著錢財要找人幫他逃命，來幫他辦事，雖然大家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但是拿著錢來找人辦事，以為可以收買人心，卻搞不清楚自己所買到的是人心，還是鬼心……人與人之間，若彼此各懷鬼心，那麼再多錢財也是沒有用了。」老崔突然這般長篇大論起來，或許心裡真有千萬感慨，不吐不快。

吃下兩三塊肉，老崔又道：「老爺雖然也是有錢人，不過老爺與其他有錢人不一樣，老爺能取得人心，但不是用錢去買的，更非用刀去逼，也許只是一個饅頭而已，卻是那個人在那當下最需要的東西了。」

「饅頭？崔叔……莫非你是指阿傻的事了？」少剛這麼問了。

老崔捻起了鬍子，說道：「呵呵……我那時聽到你們說老爺分了饅頭給阿傻，讓阿傻跟著，我就想起了我分半個饅頭給王三的那段日子。我分饅頭給王三，卻沒想到王三後來會救了我，老爺應該也沒想到這阿傻後來也會救了……不，應該說……大家都想不到吧！」
老崔雖然沒說出來，但是大家也清楚了老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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