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蘿蔔乾》 【十四 人心】- (6)    編著

老崔捻起了鬍子，說道：「呵呵……我那時聽到你們說老爺分了饅頭給阿傻，讓阿傻跟著，我就想起了我分半個饅頭給王三的那段日子。我分饅頭給王三，卻沒想到王三後來會救了我，老爺應該也沒想到這阿傻後來也會救了……不，應該說……大家都想不到吧！」
老崔雖然沒說出來，但是大家也清楚了老崔的意思。

老崔繼續道：「我過去就曾經想通過了，饅頭不只是饅頭而已！後來聽到阿傻哭說老爺給的饅頭好吃那時，我又想通一次，也才會明白，當時的阿傻不只是貪吃饅頭而已，而是他心裡還念著老爺的好。」

少剛低頭沉吟：「嗯……饅頭不只是饅頭而已！確實是這樣的了……我現在聞到蘿蔔乾炒出來的那香味，也總是會想起大哥他……在廟口時的那笑臉，蘿蔔乾也不只是蘿蔔乾而已了！」說到最後，紅了眼眶，內心震盪翻騰，嘴角一下微微笑著，一下又陣陣抽動起來。

老崔並不知少剛所說他們一行人在廟口吃到菜脯蛋的事，只望著自己手上虎頭短刀上的鏽斑，倒是想起馬福地笑說這刀子是一條蘿蔔乾的嘴臉，那令人厭惡的模樣，今後永遠不會再出現了，轉頭望著婷兒，眼角精光閃過，微笑說道：「嗯，乖媳婦兒，妳再多吃一些。」

婷兒開心回答：「謝謝乾爹……」

「你們也多吃一些，我先回房休息去了。」老崔想起阿傻一人在房裡不知如何，便先離開了廚房。

 
翌日一早，老崔在院子看阿婆將粗鹽撒在白蘿蔔條，要晒製蘿蔔乾，老崔跟阿婆說道：「阿婆，粗鹽也給我一些，我也要醃幾條……乾。」

早餐才用完，老崔揹了行囊，拿著斗笠，牽了馬兒出來，少剛這時從一旁竹林裡的竹舍走過來，急忙大聲喚道：「崔叔，你要出去啊？」

老崔恭敬回答：「二少爺，我想我今天就該走了，我也該回去了。」少剛一臉驚愕，還沒來得及反應要說什麼，老崔手上拿出了四塊扁扁的金條，交在少剛手裡，說道：「這是老爺交代給我的，我埋在老爺墳後的樹下，可能被石頭壓得太久，挖出來竟變成這樣了，我那時候答應過大少爺要帶過來給他的，現在……只能交在你手上了。」黃金越純，質地越軟，這幾塊金條被壓了好幾年，已成扁平狀長條，兩頭尖尖，形狀就像蘿蔔乾似的，金光閃閃。

「是嗎？」少剛抓著這東西，在手上掂了掂，想了一下，拿起了兩條交回到老崔手裡，說道：「這東西我們也還夠用，我只拿下一半就好，崔叔……你幫我們顧著我阿爸的墳，那裡的人跟房子都讓你照顧了，日後我們回去，或是你再過來，我們……可一定要再相見啊！」
老崔急忙戴上斗笠，揉揉眼睛，過了一會兒才說：「對了！那姓馬的畜牲身上有一張照片，這東西對我沒有用，還是交給二少爺好了。」

少剛還沒想到這張照片如何來的，低頭一看，照片雖然有些模糊了，卻還能認得出來，照片裡的山水刺繡，正是綺梅所繪那張湖中小島的景色，那麼這照片所拍到的，便是當年包著婷兒的那件被子了！
少剛慨嘆自語：「唉！這東西肯定是個禍事，怎麼又讓我看到了……這樣的東西我拿在手上，就覺得它好像會作怪似的，怪可怕的！」

老崔瞇起了眼，微笑道：「二少爺心裡知道這是禍事，便不會去沾惹它，禍事自然也就沒事了。」少剛咀嚼著老崔這話，覺得甚有道理，便說：「希望如此了，這東西我拿給大嫂看過一眼，隨即就燒成灰燼，讓它以後再也無法作怪。」

老崔壓低了斗笠，說道：「你們一家子都是好人，二少爺你再幫我跟大家說我要先回去就好，這時我若見到大家，肯定……會哭出來的，唉！大少爺他也是性情中人，那日出發之時，他在書房裡頭竟然跪了我一下，害我眼淚都滾出來了，我逃著走出書房，才沒被他瞧見的，怎知道……如今再也見不著他了。」

「好！崔叔……那您自己千萬保重了！」少剛握著老崔雙手，摸到他手上滿是厚皮老繭，心裡也極是不捨。

老崔說著：「你要好好記得你大哥的話，在這裡平安過日子，我覺得臺灣這地方不錯。錢家那幾個人應該沒有膽子再來了，那馬福地……我已經取了他的狼心出來，他人會怎樣，我就不知道了！」

少剛還在想著老崔這話，取了心出來，當然是不活了，心裡一陣痛快。
老崔深深一揖，拜別了少剛，隨即翻身上馬，一人一騎，馬蹄輕響，如同他來時般的瀟灑，獨自離開了陳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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