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師大剛畢業的那幾年，在國中教數學和工藝。

　　那時候國中還是男女分班，再加上二年級重新編班之後會有 A 段班 B 段班和就業班，到了三年級，就會出現所謂的「牛頭班」，意思就是「令人頭痛的男生班」，通常都會請學生最怕的生教組長去當導師。

　　也就是說，學校裡「最大尾」的都會集中在三年級的「牛頭班」裡面。

　　有一年，我在訓導處當副組長，情況有點不太一樣。

　　還沒放暑假，接近畢業典禮的時候，辦公室的同事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我還是菜鳥，不好意思探問，只是隱隱約約聽到一個名字：「紅龜ㄟ」。

　　我心裡納悶：「『紅龜ㄟ』？那不是『廖添丁』的『換帖』嗎？」

　　暑假剛開始不久，新生就來報到了，我終於知道怎麼回事。「紅龜ㄟ」原來是應屆的國一新生。因為他很講「義氣」，在小學就已經闖出了「紅龜ㄟ」這個名號，學區裡可能分發到的國中都嚴陣以待。

　　我並沒有教到「紅龜ㄟ」的班，他也不是訓導處的常客，我有點好奇這位響噹噹的人物究竟是甚麼模樣。

　　有一天我抱著課本和作業，正要去教室上課。鐘響了，走廊的另一端有幾個學生遠遠的走來，不用多做介紹，我立刻就知道帶頭的那個就是「紅龜ㄟ」。

　　身材按照「戎祥」等比例縮放到身高 160，長相有點像全盛時期的「顏清標」，走起路來左搖右晃，一部分是因為身材，一部分是因為「氣勢」。後面跟了好幾個三年級的「大尾」，都不太說話。

　　學生們擔心遲到被登記，在走廊上奔跑著，經過「紅龜ㄟ」的時候都小心謹慎的閃開，一部分是因為身材，一部分是因為「氣勢」。「紅龜ㄟ」一行人就這樣穩穩的走著，像在演電影「古惑仔」。

　　這一行人就這樣和我越走越近，我向右靠了一點，走在右半邊走廊的正中間。這時候，「紅龜ㄟ」對我點頭說了聲「老師好」，向走廊另一邊靠過去。後面幾個學生我們本來就認識，陸陸續續問了好，我回禮，他們讓開。

　　「大尾」已經是他們的標籤，不管低調或高調，在全校師生的眼裡他們就是「大尾」。

　　但是就在那個瞬間我突然明白，「紅龜ㄟ」再怎麼「大尾」，在學校裡他畢竟是一個學生。

　　有沒有可能，他寧可大家把他當作一般的學生，不要當作「紅龜ㄟ」？

　　隔沒多久，「紅龜ㄟ」放學的時候和同學嬉戲互丟書包，一丟從四樓掉到一樓，砸壞了幹事先生的賓士車玻璃窗。「紅龜ㄟ」的媽媽到學校道歉，賠了六萬塊了事。換成是其他學生，校規處分過就結束了，但因為他是「紅龜ㄟ」，事情像八卦一樣在校園裡沸沸揚揚的傳了好一陣子。

　　後來我去唸了半年「資訊教師種子班」，結業後又借調「電腦小組」兩年。等我再回到原學校，人事異動大半。

　　再問起「紅龜ㄟ」，他已經像「廖添丁」一樣，成了一個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