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潛嫂一邊擦著飯桌，一邊看著窗外天上的滿月，心想，再兩個禮拜就要過年了，大啟要回來應該就這幾天了吧。

　　家裡兄弟三人，各自的命運造就了各自的個性。

　　老大一出生身體就不好，聽算命的話給他取了一個查某名「阿惠」，到底是天生的還是姓名筆劃真有影響，他就這麼變的畏縮內向又優柔寡斷。第二個兒子身強體壯，阿潛哥很高興，覺得這孩子會開啟家業，所以叫做「大啟」。又因為長的像阿潛嫂，阿潛哥愛屋及烏，甚是疼愛。屘囝長相清秀，取名「阿聰」，果真聰敏過人，阿潛嫂寄望他將來光耀門楣。

　　長大之後，阿惠去外地做工學技術，很快結了婚有了小孩。

　　大啟腦筋轉得快，聽鄰居說台北好賺呷，跟家裡說了一聲，也沒拿錢，衣服包一包就走了。他說他的朋友會先照顧他吃住，等他賺了錢再還人家。沒消沒息了大半年終於回來，換了新的衫褲，說他在台北賺美金。之後大啟每個月都寄所費給阿潛嫂，她就把省吃儉用存下來的錢給阿聰去讀國校。

　　阿聰沒辜負大家的期望，也沒浪費他二哥的錢，功課保持在前三名，老師都說他可以考上初中，說不定以後可以讀師範學校，當老師。聽老師這樣說，大家都很高興。看到一手栽培的弟弟這麼有出息，出錢的大啟更高興。去年大啟回來過年，兩兄弟聊了一個晚上。大啟承諾阿聰，不管他要讀到多高，盡量讀，錢不用擔心。

　　誰知道，過年之後大啟就又沒消沒息了。人不見了，錢也沒寄回來。

　　阿潛哥很擔心，託人去台北打聽，只知道大啟的人是平安的，其他的不願意多講，說是不想連累家人。

　　阿潛嫂關心的不只是大啟的平安，還有他承諾的，阿聰的前途。等啊等，阿聰國校第一名畢業了，沒有錢考試。老師覺得可惜，幫忙墊了報名費。又等啊等，阿聰考上了第一初中，沒有錢註冊。老師說他可以借錢給阿聰唸書，卻被阿聰拒絕了。他堅持，唸書，是大啟給他的承諾。等到初中報到日期都過了，阿聰就去投靠阿惠，去做工學技術。

　　昨天阿惠和阿聰的頭家請吃尾牙，還發了紅包，然後讓他們放假回家過年。阿惠的孩子很可愛，大家都說像阿聰小時候，看起來很聰明。但一提到孩子將來讀書如何如何，阿聰臉色就沉了下來。阿潛嫂知道這孩子心裡有怨。能怪誰呢，這都是命。要怨，每個人都有的怨，怨不完。

　　夜深了，竹篾編的門吱呀的被推開一條縫，大啟探頭進來，看見阿潛嫂在等他，輕輕喊了一聲阿母。阿潛嫂笑笑的點點頭，問他吃飯了嗎，起身向灶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