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老師和國中老師在學生心目中的「地位」上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掌握著「死當」的「生殺大權」。
記得我從國中調到高中第一年的第一個學期,接近期末的時候,學生開始乖乖交作業了,自動自發的留校打掃教室了,頭髮該理的理、衣服該紮的紮。
我納悶的跟旁邊的老師談起學生的轉變,老鳥老師說話了:「隔兩天妳就知道了,他們有事拜託妳。」
果然,兩天之後,剛拖完地的學生走到辦公桌旁,盯著我手上的成績冊說:「老師,我這樣可以及格嗎?」
發現我愣著沒回話,他又補了一句:「我還有空,可以順便拖走廊......還有擦桌子。」
頭一次,我深深體會到什麼叫做「權力」。POWER。
但從此以後,「當與不當」一直困擾著我,直到現在。
教書這一行我真的很喜歡,如果有一天叫我放棄當老師,最可能的原因是:必須給學生打分數。
我雖然教的是冰冰冷冷的資訊科技,骨子裡卻是熱情澎湃的理想主義與致命浪漫,這樣的個性,很難冷靜客觀的給分數。甚至,我抗拒分數這個玩意兒。我的學生的作業是創意,創意要如何用數字來評斷?
再說,當掉學生,實質上是懲罰老師。
我把學生當掉,我必須出補考考題,改補考考卷;萬一他補考沒過,萬一有第二次補考,我必須再出一次考題,再改一次考卷;萬一他第二次補考又沒過,萬一他去申請暑修,我就必須在暑假回學校幫他上課,上完課,再考一次;萬一他又沒過,萬一他到了高三畢業學分不夠的時候,忽然想起了我,他就會再申請重修。
這時候,校方會「關切」一下,希望我讓他過。因為,這年頭只要高中畢業就有大學可以念,而我們都不應該阻礙了學生的未來。
以上這些「萬一」,都在現實生活中真真切切的發生過。
面對懲罰老師的制度,我開始強迫學生補交作業、給寬鬆的分數、勞動服務加分,讓我的科目「歐趴」。學生高興,我也落的輕鬆,何樂而不為?
就這樣過了幾年,我並沒有因為學生「歐趴」而比較快樂。
隨著家裡兩個孩子的成長,觀察他們和老師之間的互動,我反覆省思自己的觀念。
如果我的教學成果會讓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學生不及格,到底是誰的問題?課綱真的是必須且唯一的圭臬嗎?我這個不需要聯考的學科,難道沒有彈性的作法?在排除了畢業學分之後,學生到底有什麼動機來學習我的科目?
就是這些念頭,讓我開始用部落格教學。這個溝通工具,大多數的學生習慣使用;還沒用過部落格的學生應該要學會,因為將來的社會越來越傾向在網路互動,部落格是一個容易入門的起點。
然後開始教動畫,讓他們把動畫作業 PO 到部落格上。在學習動畫製作的同時,繼續加深部落格的各項功能操作;在 PO 動畫的時候,認識 HTML。最後一個大型動畫作業「電子書」,加入語法的觀念,為下一個階段的程式設計鋪路。
程式設計是一個最難執行的課程,光是面對學生質疑「有什麼用」,就很難理直氣壯的回答。於是,我把課本的範例改寫成比較有趣的作業,例如「小時鐘」加上定時換圖的功能,就可以當作附有計時功能的電子相框來使用。
「部落格」、「動畫設計」、「程式設計」三個進度各 50 分,滿分 150 分,以實際得分計算,不換算成百分。礙於成績處理系統規定,超過 100 分只好給 99 分。也就是說,學生只要在任何兩個進度認真一點,就可以輕鬆拿到高分。
同學會只求 60 分而散漫偷懶嗎?或是,用功的學生會計較超過 100 分之後的努力是白費的嗎?結果大大的出乎我意料之外。請看學生的作品。
成果分享 -- Gif 小動畫展
成果分享--用「Gif Animator」製做小動畫
成果分享--電子書「蝸牛帶我去散步」
每個班都有超過一半的學生破百,沒有人來抗議他們的努力沒得到回饋,最重要的,即使超過 100 分,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實際上的程度在哪裡。解除了 100 分的壓迫,大家都得到了自由。60 分不是目標,100 分也不是目標,最終的追求,在他們自己的心裡。
他們在動畫製作和程式設計的課程中,體會學習的樂趣、了解自己的專長,在部落格上和同學溝通分享學習成果,這不就是我要的嗎?
當然還是有幾個無論如何不聽課、不交作業的學生,我ㄉㄤˋ的心安理得,早早準備好了補考考題,以他們的上課態度來看,補考應該不會及格。這些學生如果必須重修,我也有心理準備奉陪到底。
我精心設計的課程,希望他們每個人都能學起來。說不定真的有人就是必須 ONE BY ONE,那麼,我們彼此都該給對方多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