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下課了，我走在回家的路上，邊走邊想著今天學生的反應，考慮著明天的課程要不要修正。

　　紅燈轉換成綠燈，我過了馬路，眼角餘光卻瞄到一個模糊又特殊的身影，像是在灰灰的大腦裡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亮點。我抬眼看看，想要確認是不是自己多疑，卻發現對方也正回望著我。

　　三十來歲，高高胖胖的男子，逐漸綻開的憨笑，是他先喊了一聲「老師」，我慢慢的想起他是誰。

　　那一年我剛從師大畢業，分發到國中擔任工藝老師。那是一個還有男女分班、能力編班的年代，小賴就在所謂的 B 段班。B 段班的學生心思不在功課上，小賴也不例外。我不是主科的老師，和學生的關係比較輕鬆，小賴和他的好友文龍常常在下課後留下來幫忙整理教室。有時候，中午他們就帶著便當到辦公室，大家一起吃飯聊聊未來。

　　到了三年級，B 段班的學生最是難熬。A 段班每天到學校和分數拼命，B 段班每天漫無目的四處遊蕩，有的老師嫌棄他們成天懶懶散散鬼混，有的老師防備他們帶壞自己的學生。在被主流價值放棄的眼光之下過日子，B 段男生牛頭班和老師的關係更緊張，師生衝突偶有所聞。小賴和文龍除了抱怨老師，也會檢討自己難以控制的脾氣。

　　幾次他們有意無意的逗留過了上課時間，我要求他們回教室的時候，他們這樣回答我：「反正老師也不會管我們有沒有上課。」這話真是老實又無奈。

　　後來我和其他老師想了一個辦法：讓他們參加技能競賽。以培訓選手的名義留在專科教室，學一些電工常識和技能，維修教室裡的機械設備當練習，讓他們從工作中獲得成就感，建立自信。

　　小賴、文龍和幾位同學在工藝教室待了大半年，有的去比賽真的得了名次回來，跌破眾人的眼鏡，其他的也都平平安安的過完國中生涯，順利畢業。文龍在附近的五金行工作，一直到現在還常在路上遇到他。

　　我和小賴寒喧了幾句，得知他在中壢做廚具生意。真好。謝謝你們，讓我回頭張望的時候，看到的都是幸福。

　　就這樣悠悠地過了二十年，洶湧的慘綠年少，也都成了輕輕渺渺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