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淯菁

「親愛的，妳覺得我明天穿這件酒紅色的襯衫好，還是那件灰色條紋的好？」Eric問。晚上七點半，他剛下班回來，我的眼睛黏在電腦瑩幕上，緊盯美股午盤的走勢，腦子一邊想著，等會要作「chicken pot pie」，所以要記得先預熱烤箱。隱約只聽見他提到這兩天有美國大老閭要來，得穿體面點，所以我隨口回答：「那件土耳其藍的不是比較好？」沒想到他竟然說：「我今天穿的就是土耳其藍，妳早上看我出門，晚上又看我下班回來，竟然沒發現？！妳根本不注意我！」他一副不可置信地繼續碎碎唸。

那一剎那，我回過頭，滿臉歉意地看著他。

不久前，一位媒體同業，傳給我一篇村上村樹寫的文章：「把握即是擁有。」故事內容描述一個男人，和女友吃了晚餐後，沒送女友回家，結果女友失蹤，到了警察局，員警問及女人的髮型、衣著顏色、包包，男人因為滿腦子有企劃書要處理，竟然一點都想不起來。我就是故事中對另一半「視而不見」的男人。

還記得剛搬到法國來時，他隔天要穿的衣服，都是我先配好、燙好，襯衫掉了扣子，也是我一手縫好。節儉的他，有一回GAP的牛仔褲膝蓋處破了個大洞，要我把它補起來，從沒補過衣服的我，一臉茫然，他竟然從櫃子裡挖出一包神奇的深綠色補釘，示範給我看，把補釘放在破洞下方，用熨斗一燙就行，我們倆相視而笑。

曾幾何時，優渥的生活讓我們請了女傭，牛仔褲不再需要補，衣服我教會他自己配，燙衣服的人，老早不是我。曾經這麼介入他生活細節的我，現在竟然連他穿的衣服顏色，都不知道？！

不管願不願意，時光好像會鈍化人的注意力，讓人無法再如此「鉅細靡遺」地愛一個人，一切似乎進入了「自動駕駛」的狀態，直到一聲轟然巨響、一聲抱怨或像「把握即是擁有」的故事裡，女人死亡的悲劇，才能讓人驚覺：

愛情，是必須不斷用注意力維持的。

婚姻，不能進入「自動駕駛」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