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在離別前 - 自序

「絕症｣或「死亡｣都不是一般人喜歡提或者願意聽的事。但是，「生老病死，人生之常｣，其實，人自生下來之後，就一步步走向死亡；死亡不是 IF（如果），而是WHEN （何時）的問題。因此之故，我們平時就應該花些時間思考一下：如果哪一天，我們被告知原先認為不關緊要的小恙已經不幸進入膏肓，驚嚇之餘，我們將如何面對？或者，我們得知最親近的人只剩有幾個月的生命時，我們又該如何陪伴他們，協助他們平安地走完人生最後的一段旅程？這是我們每一個人遲早都有可能面對的現實。

「接受安寧護理｣是諸多選項之一。不過，我們對「安寧護理｣的了解到底有多少？病人一旦入住安寧病房是否就表示被宣告放棄？針對這類論題，坊間也有幾本介紹、談論的書籍。本書出發的角度稍有不同；這是一個安寧病房志工許多年來觀察和反思的手記。安寧病房是世界舞台的縮影，如果安寧病人是主角，配角則是除了身為「首席配角｣的病人家屬之外，還包括穿插於各個角色之間的醫護團隊。這本書裡除了介紹這個舞台上的諸多角色之外，最重要的是記載了他們之間彼此的互動。從這些故事裡，我們看得出來，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建立，都需要時間，而時間正是安寧病人所缺乏的。讀完這本書後，我們或許會悟到，從此時此刻起，就該開始調整我們和親人間的關係，不必等到人生最後的一段路程。

個人從教學生涯退休後，於2008年有幸加入溫哥華總醫院（Vancouver General Hospital）安寧病房的團隊，一方面參與照顧、陪伴末期病人與家屬的工作，一方面有機會學習他們瀕臨身罹絕症時的應對態度，俾便自己能夠更進一步參悟生死的奧秘，堪稱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報。

2013以及2014兩年的春天，在羅東聖母醫院院長陳永興醫師及夫人的安排下，我到聖母醫院的安寧病房做為期三個月左右的志工；在前主任莊惠蓉醫師，與護理長林春蘭的協助、帶領下，和聖母的安寧團隊一起服務、分享與學習。讓我在去國幾乎半個世紀之後，終於有了為故鄉台灣的末期病人與家屬略盡心力的機會。感謝陳院長夫婦，以及聖母安寧團隊。

我對安寧照護的理論所知有限，不過，我喜歡觀察，冀求從中學習。我把這些年來在安寧病房的所見、所聞、所學，寫成小文，它們絕大多數曾陸續發表於我設在城邦（UDN）的部落格。文章裡面的病人，全非真名；所述，都發生在溫哥華及羅東兩個安寧病房，是個人親歷的真實故事。當然，加上一點點不歪曲原意的調味料之處，還請包涵。

雖然安寧病房旨在提供舒適的環境，協助病人與家屬度過人生最艱難的日子，但是，裡面發生的，卻不一定事事都充滿關愛與溫情；有的甚至還讓人義憤填胸。然而，本書中這些形形色色的故事，都是人性的表現，尤其發生在異國的，更也許與不同的文化背景有所關聯，也說不定。不管如何，從這些包含喜、怒、哀、樂，酸、甜、苦、辣，令人感動、溫馨、喝彩、憐憫、惋惜、氣憤…的人生故事裡，希望我們都可以從中取得某些教訓，讓我們在往後的日子裡，過得更有意義；當那時辰到來時，也能夠安詳自在、無恨無悔地瀟灑上路。這也是我分享這些故事的用意。

這些故事原以日記的形式寫成，難免有凌亂無緒的感覺；現在，我把它們之中有相似主題者集中在一起，除了楔子及附錄之外，分成下列幾個單元，讓讀者比較容易看出我所要突顯之論題。然而，所有的文章皆有互相交錯、彼此連結之處，勉強分來，希望沒有狗尾續貂、或更加雜亂之缺失。

初識安寧：六篇與安寧志工訓練、安寧病房的特殊之處有關的文章，讓讀者對安寧病房，以及不同病房的特色，有初步的認識。

安詳自在：十一個故事中的病人，大多對於自己的處境全然接受，他們希望在所剩無多的日子中，安詳自在地自己做上路前的準備，也與家人渡過美麗難忘的時光。處之泰然的心境實在令人欽羨。

蝕心之痛：此單元收錄的九個故事，描述身心都飽受極大煎熬的瀕死病人；他們或者還有未完事宜待了、或者對生前所作悔恨交加、或者固執己見、或者完全迷失…。讓人讀來，憐惜之餘，也不禁深切內省，希望作為不致重蹈覆轍的借鏡。

家屬形色：照顧末期病人，為家屬來說，是一項哀傷與不捨交加、導致身心俱疲的巨大負擔，他們的反應卻也不同。此單元的十一個故事，說出家屬與病人之間的關係、互動，以及他們對醫護的各類態度。

志工腳印：本單元的十一個故事闡述：本著一步一腳印的精神，志工除了端茶、倒水等瑣事之外，他們最重要的任務是陪伴、傾聽病人與家屬的心聲，希望協助減輕他們的焦慮、痛楚。要是偶爾碰到某種善緣，有機會幫助本來鬱鬱寡歡的病人在臨行前變得豁然開朗，那更是最大的回饋與收穫。這個單元也包括了志工因為受到「情緒反轉移｣而觸景生情的故事。

另外，收在附錄加台之間裡的一篇小文，則是反映我對於有機會到羅東服務、學習與分享的心情。

有一句將安寧照護的主旨闡述得淋漓盡致的話：「雖然我們無法替生命多添一點日子，卻能賦予日子多一點生命｣（Although we cannot add time to life, we can add life to time）。我希望讀者從本書的生命故事裡，看到安寧團隊對這個目標的奉行不悖；對於安寧療護的本質，以及瀕死病人的心境、家屬的處境、志工的工作等病房裡的形形色色，可以有多些了解，對於人性和生死論題，可以有多份認識；最重要的，對於將來家人或自己若不幸也罹患不治之症時，可以在療護方面多一項選擇，俾便能夠在少痛苦、多平安、有尊嚴、無恐懼的溫暖環境裡，安然自在地走完一生。

本書能夠問世，我要感謝下列諸位貴人：(名單在此從略)

除此之外，我也要多謝諸格友對我個人的鼓勵，更要特別感謝加、台這兩個病房裡我幾年來曾陪伴過、照顧過的病人與家屬：謝謝你們讓我有機會從你們身上學得許多在學校或書本上不曾有的人生功課。我也深深為你們祈福：願亡者自在、安詳；願生者得到安慰、享受福報。

因為先前本書諸文章在部落格以「非連載｣之雜記方式發表，內容時有重覆之處，而且個人學識、修為、經驗欠缺，不足、或繆誤之處在所難免。尚請原宥，並請不吝賜教為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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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在離別前> 由天主教羅東聖母醫院編輯; 光啟文化事業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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