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哥華國鐵車站大樓)

在北美洲，平常中、短距離的旅行，我總是以自己開車居多。以前多次去加州看小弟和小妹，或去奧立崗州看兒子一家，也都是自己開的車。我甚至曾經從美國加州灣區直開一千六百公里，一路回溫哥華。不過，退休後，大概體力沒以前好，常一想到要長途跋涉，就有些心灰意懶。因此，最近一次去美國看兒子一家，妻和我就決定搭灰狗車，一方面節省體力，另一方面也響應環保。

妻上次自己去的時候就搭的是灰狗車，因此，識途老馬的她就先上網查時刻、訂票，再去取票。從我們家到灰狗巴士站，若是乘坐公共汽車的話，需要轉兩次車 – 搭三趟巴士；否則，就必須走十四個街口，然後只要再搭一趟，就可以直達灰狗車車站。我們選擇了後者。

當天一早，我們一人拖著一隻最小的帶輪小旅行箱，”騼騼”的聲音在人行道響著，劃破了清晨的寧靜。走向公車站的途中，遇到一位朋友，她好意要送我們，我們卻堅持地告訴她：”我們正在體驗退休後的旅行”而婉拒了她的美意。二十五分鐘左右的路不算太長，但是溫哥華的夏天四點多天就亮，八點鐘，已經半天高的太陽把我們曬得汗流夾背。還好，到了主要街道後，才幾分鐘，巴士就來了。

溫哥華的灰狗車站設於國鐵車站內，與國家鐵路(CN)和專行駛溫哥華島的太平洋巴士(PCL)共用這個建築雄偉、樣式典雅的大樓。我們的班車是上午十時五十分開車，下午三時許抵西雅圖。等一個多小時後，再搭另一班巴士去兒子住的小城。兩段路上，巴士都在沿途所設數個小站停車，供旅客上、下車，買飲料、食物，以及癮君子抽煙之用。因此，全長大約五百五十公里左右的旅程，搖搖晃晃，連過海關、換車算在內，竟耗時十一個鐘頭，幾乎可以回趟台灣了！

加拿大與美國雖然擁有世界上最長的不設防的邊界，進出還是必須經過移民局和海關的查驗。通常開車進出，只需在車內出示證件，搭巴士的卻要像在機場般、排隊受檢。美國因為九一一的教訓，把關非常嚴格，我們這輛巴士上就有一個旅客不知何故，被拒入境。比較起來，加拿大的官員雖然也嚴格，卻好像友善些。還有，我們進入美國國境時，不准使用廁所；回加拿大時，國境大廈的廁所卻歡迎使用。有此分別，巴士司機說是”安全上的考量”， 但是兩邊國境的廁所都設在所有檢查手續完竣之後的地點，應無安全顧慮才是。真相如何，有待研究。

與自己開車相比，搭乘巴士花費較高，卻較安全，而且更輕鬆、自在 – 確如它廣告所言”把開車這個瑣事交給我們吧！(Leave the driving to us)” --，因此，有心情遊車河，欣賞沿路的風光，也有機會觀察司機和同車旅客，了解人生百態。

巴士走的大多是高速公路，沿途經過西雅圖，和許多城鎮和鄉村。除了大都會的西雅圖仍是熙熙攘攘地人潮洶湧，大家過著分秒必爭的生活外，小村鎮的居民大多比較從容，用慢了很多拍的步調，享受生活的真實樂趣。讓我驚喜的是又見到了許多幾乎已經從台灣消失的景觀。寧靜的農舍、整齊的田園、還有濃蔭夾岸的小溪，這些曾經伴我渡過童年的景色，多少次夢裏相逢，卻是模糊依稀；幾次回台也是緣慳一面。雖然，北美洲的農村景色有別於台灣，不過，能在巴士上自如地欣賞類似的綠色原野，也稍微滿足了我內心深處對大自然的飢渴，以及對童年的追憶，算是一得。

正如一般人一樣，司機中，有男，有女；有的幽默，有的嚴肅；有的守時，有的比較隨便。不過，他們都盡忠職守，努力維護旅客權益與交通安全。旅客中，有的一上車就開始看書，直到下車；有的喜歡養神、假寐；有的隨時都在吃東西，而且，一到停車站，一定汽水、炸薯片大包大包地帶上車，而這些人也大多是腦滿腸肥地異常福態，讓人替他們的健康擔憂。當然，也有人喜歡找鄰座的人聊天，他們有的客氣地壓低聲音，有的卻聲音特大，周圍的旅客也被迫成為聽眾。不過，也因此，我們目擊且聽到一個感人的故事。

回程前往西雅圖途中，一位中年婦人坐在與我們隔著走道的座椅，她後面坐了一個像是嬉皮士的年輕人。他們怎麼聊起來、聊什麼，我們都不知道，因為他們聲音不高。當巴士抵達距西雅圖還有兩個鐘頭的Ellengsburg時，年輕的嬉皮士準備下車，中年婦人突然拿了一張鈔票硬塞在她的手中。嬉皮士有些措手不及，極力推辭，不料，中年婦人也很堅持地說：”你就不要嫌少；收下吧！要是我爸爸在這裡的話，他給的一定是百元大鈔”。嬉皮士只好道謝再三，將錢放進口袋，接著就下車了。年輕人走後，我們向中年婦人說：”你真友善，也很慷慨”。她一邊說沒什麼，一邊告訴我們這都是她爸爸的影響，因為她退伍軍人的父親一生生活簡單，卻待人慷慨，且教她特別要同情弱勢族群；她的女兒也因為同樣的教導，而善待患有腦神經萎縮的同伴。這位中年婦人看起來衣著不像有錢人，談吐也不像受過高深教育者，她的行為卻值得我們致敬、學習。

一般說來，巴士是短途旅客和需要在經濟上精打細算者的旅行工具，但是，這一趟灰狗巴士之旅，讓我看了很多，經歷了不少，也重溫了孩提時代的舊夢，更重要的是有機會又一次體驗到”三人行必有我師”的真理 – 人窮不一定志短；好好對待他人、幫助弱勢，人間就會充滿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