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我報考的是當年包括生物科學以及大部分農學院科系的”丙組”。拜了考前著實抱了一陣子”天主腳”所賜，我考進台大的植物病蟲害學系的病理組。同時考進同一科系的還有同窗好友嘉彥。

一年後，嘉彥轉系去醫學技術，後來到美國得了微生物博士學位後，再進醫學院。現在在休士頓執業行醫，是皮膚科專家，也是歌劇迷兼歌劇知識權威。我也因發覺植病非我所喜歡，轉到中文系。這是一個影響我這一生最鉅的舉動：在中文系與未來的妻熟識，也因念中文的緣故，後來到美國讀語言學；也因此到加拿大定居，而且一呆就是一輩子。這是後話。

當年台大的天主教學生活動中心是位於校園外圍的一座日式建築，叫”伯達書院”，記念中國的殉道者張伯達神父。天主教同學會經常在那裡辦活動。有些活動我也參加。現在印象最深的是由一位植病系學姊楊瑩和另一位男性僑生共同主持的”古典音樂欣賞”。我這之前也聽古典音樂，卻不曾也不懂得如何深入去了解過。在伯達書院的”古典音樂欣賞”一個樂章一個樂章地講解，教大家如何去欣賞一些名曲，是我真正開始去了解古典音樂的開始。到現在仍然無法忘懷的是柴可夫司基的C大調弦樂小夜曲。兩位主持人帶大家進入柴可夫司基的夜世界，優美的旋律讓大家浸淫在寂寥、幽境的情境當中。這個作品到現在仍是我的最愛之一。

大一時，我參加純誼合唱團。當時的指揮是鄭錦榮牧師，他除了帶我們唱一些各國名曲、民謠之外，也介紹了一些宗教歌曲。現在我還記得深受由韓德爾的Ombra mai fu 改編的”萬王之王”和莫札特的Ave verum corpus所感動。大學初期，因為對天主教的信仰極為虔誠，而且想當神父的願望未減，因此醉心的古典音樂以宗教音樂為主。

轉到中文系之後，和班上的一群教友同學，因為志同道合的緣故，經常在一起唸書，一同上教堂。其中有一個來自菲律濱的僑生，小名”碧仔”，和我特別投緣。她喜歡唱歌，除了參加僑生合唱團外，和大家在一起的時候也會自然地哼唱。她特別喜愛民謠和流行歌曲。一曲”南海之晨”常常讓我嚮往南島民族樂天知命的個性，以及自然浪漫的行徑。後來，和她交往漸深之後，發覺雖然兩人成長背景迴異，但是我們興趣相近，非常投緣。逐漸地，這段感情由原來的相知、相惜，而轉成相戀。正如其他相愛中的男女一樣，我們有很多歡愉的時光，也有許多的掙扎和矛盾。尤其我們兩人原來都曾矢志修道，讓我們對是否應該繼續交往下去產生諸多的不安和懷疑。後來還是鄭神父為我們多方開導、分析之後，我們才相信天主絕對祝福我們之間的感情，也才安心地準備走下去。這一走就是情定一生。我們是一九六八年在台灣結的婚，今年就該慶祝四十週年了。這段快樂和痛苦交錯的感情也在我音樂的記憶中留下了雁泥鴻爪。尤其畢業後，”碧仔”回菲律濱，兩人遠隔巴士海峽的那一段時間，倍受相思的煎熬。她當時喜歡唱的歌裡面有一首叫”夢裏相思”的，充滿了哀悽的旋律和歌詞：”我有數不盡的情意，每晚在夢裏呼喚你。我倆千山萬水隔離，兩地相思夢牽繫…月夜悽寒，靜靜徘迴，徘迴在小橋樓台。景色依舊，良辰不在，人兒幾時回來?...” 頗能描述當時我對她的思念。

另外，在那個時期,由”碧仔”那兒，我也學會了唱”母親你在何方?”：”雁陣兒飛來飛去白雲裏，經過那萬里可曾看仔細？雁兒啊，我要問你：我的母親可有消息？秋風那吹得楓葉亂飄蕩，噓寒那溫暖缺少那親娘。母親啊，我要問你：天涯茫茫你在何方？.....明知那黃泉難歸，我仍在癡心地等待。我的母親啊，等著你，等著你，等你入我夢來…兒時的情景似夢般依稀，母愛的溫暖永遠難忘記。母親啊，我真想你，恨不能夠時光倒流”真道盡了人子對亡母的哀思。那時慈母尚在，但是一方面感念她在她自己痛苦的婚姻中百般呵護我們幾個兄妹的恩德，另一方面也深知慈母的離去只是時間問題。當年在唱這個曲子的時候，心中常會想像將來慈母走後的悽苦，卻也只能無奈地祈望天主能將這一天往後無限延期罷了。慈母後來移民到溫哥華來，和我們同住了將近三年的時光。我卻沒能趁機善盡孝道，使她得以在異鄉與腎病搏鬥之時，可以過得更舒適些。真是令我悔恨終生。

高中時，也學了一首與母親有關的歌，歌名忘了，歌詞共有四段，每一段我卻都能隻字不漏地背出來。第一段的歌詞是：”為了追求那幻夢美景，在塵世中迷了途徑；為了羨慕那浮華的虛榮，讓寂寞充滿在心中。春天窗外下著細雨，秋日園中綴著露珠，母親眼淚永沒乾涸時候。你知她在為誰祈禱？”這一首和”母親你在何方”同是我現在思念慈母時最喜歡吟唱的曲子。(待續)

柴可夫司基的C大調弦樂小夜曲第三樂章：悲歌

（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