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文講堂手記14

父母的血脈來自神州故國的浙江，我則誕育在台北市吉林路，五歲時遷往台北縣的二重埔，這裡是淡水河沖積平原，居民以務農為本色，隨著國府遷台及工業化的興起，農業才淡出人們的視線。淡水河是台灣第一大河，它會流大漢溪、新店溪、基隆河、三峽河、景美溪、北勢溪等諸河，然後在大屯山與觀音山之間，越關渡而匯入台灣海峽。我的童年就成長於淡河波光，與觀音煙嵐之中，常年在竹林草地，農田菜圃之間尋遊，打鳥．捉魚．釣青蛙．烤地瓜．躲迷藏．放風箏….自己也曾養點魚種點地，甚至曾經在樓頂上建一小魚池，在其中養魚種菱角。在鄉野間的童年生活的確美如詩，每天都有玩不完的遊戲，探索不完的樂事。家中經濟雖然比較清貧，但這段與山河大地同歌同舞同追夢的歲月，卻是我生命中最美的一段年華，讓我永遠懷念。

也許童年給我生命的夢魂定了調，使我木訥孤傲，不善交遊，不善營生，只喜歡隨性所之的自由生活，於是農業對我似乎具有很強的吸引力，四十歲之後，我就想退隱，半耕半讀，到海南島經營農場。可是治安太差，小偷太多，使我灰心喪志的失敗而歸。現在坐五望六更入老境，還是覺得城市生活缺乏生機，自己也沒本事去經營開拓，遂再次走向農村。

可是城市中的親友大不謂然，有人認為我是落魄文人，窮困可憐，才躲入山林，用以逃避人世責任。還有人認為自己受苦也就算了，還帶著孩子，離城市而入農村，遷離喬木入於幽谷，是對孩子的傷害與不負責任….。

這些友誼的勸說與關切，的確很讓我感動，可是我看來想去，實在沒有一條更適合自己走的路了！人生一場，最根本的還是尋樂與尋夢，既然城市中找不到夢與樂，現在轉到山村中來，不也是一番該有的追求麼？

人各有所志，各有所求，但人情世故很難去說清，遂成詩一首，以告諸師友，詩曰: ◎莫干山之歌

莫干山上雲霞美．

朝如彩繪午成紗．

裹就青山出地表．

出地表　意開闊．

伴著斜陽同歌舞．

同歌舞　樂陶陶．

舞風舞雨舞流水．

流水清清向人間．

向人間  樂人間

滋養萬家齊歌舞．

孔子2561年4月13日[10]  皮介行 寫於 光文講堂

◎   附記: 有些朋友認為我是個落魄文人，漂泊無家，很是可憐，而退入山林，玩泥巴，做老農，更失根失守，徹底沒希望了！然而在我卑微生活的內在，卻感受從未有過的豐富充實！人間何處不青山，青山雲霞不但展示天地之偉觀，更品物流形，誕育萬類，滋養民人之歡樂歌舞！在天地人文共成贊歌之時，我竟領受天恩，融入中華神州無盡的大愛大美之中……。

當然我之歸農也是幾經考慮的抉擇，其一是我沒什麼收入，到山村生活可以減少開支。其二田裡的勞動與山林氣場，有益身體健康。其三．平生雖喜歡讀書，但不夠努力，現在靜居山村，也許更能多讀些好書。其四．當編輯任記者多年，也喜歡寫作，都一直沒有成系統的作品產出，借山林之閱讀與靜思，也許更能寫些東西。其五．我所構想的儒學研修與傳佈，儒學生態文化村的設想，也需自己親自試驗一番。

再者，易經有謂“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嘉遁，貞吉，以正志也！”。與時偕行，退遯以養心修志，回頭轉腦，用復其初心，或許正是人生光明之道。至於生活清貧，衣食簡單，只要不飢不寒，庸何傷乎！ 詩 有之 ： 「 衡 門 之 下 ， 可 以 棲 遲； 泌 之 洋 洋 ， 可 以 樂 饑 。 … 」簡陋門屋裡盡可以樂而安身，泌河的水波之美，也可以使我們處窮困而不失快樂…。

左思就說過“非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山裡的風木流水，自有愉悅的天籟，何必一定要在城市裡，借樂器以去憂。晉代就有陶淵明離城市而歸田園“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泛覽周王傳．流觀山海圖．俯仰終宇宙．不樂復何如？“….各有人生追求，各有生活境遇，只要自性如如，心神貞定，居一室之中，也盡可以廣泛流覽古書秘籍，俯仰宇宙，縱觀歷史，以神思而超庸俗，更何況現代網路，無遠弗屆，只要有詩文而具美感，心神相契，感通遙遙，也盡可以與人交誼，共得其樂啊！

孔子2561年4月21日[10]  皮介行 寫於 光文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