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六日我們來到誠正中學服事

名為中學
其實是少年監獄
(前身就是新竹少年監獄)
這是政府為少年犯特別設置的感化教育單位
全台有兩所
除了位在新竹的誠正中學
另一所是高雄的明陽中學
但這兩所的性質還是略有不同
誠正中學是為期三年的感化教育
以十八歲以下青少年為主
明陽中學則收容二十三歲以下的刑案犯
時限以刑期為據
不限三年

[飛奔來愛你]上卷推出時
安律福音團契將它帶進誠正中學作為品格教育的教材
據說播放時反應非常好
每次看完一集
學員都吵著要看續集
劇中人物如菲比 懷恩(罵寶) 阿寶老師 育榮助教.....
成為他們耳熟能詳的對象
經常掛在嘴邊談論
一直在期待新的劇集推出
因此這回[飛奔來愛你]之[珍惜在一起]剛做完
就收到安律福音團契的邀約
在誠正中學辦一場特映會

我們真的深感榮幸

[珍惜在一起]劇中飾演"明輝爸"的演員秀輝
特別請假和我們同行
秀輝本身的經歷就極富戲劇性
這位出身軍眷家庭
媽媽曾當選金門小姐
長相斯文俊美的帥哥
十五歲時誤交損友
結夥搶劫遭判刑六年
從此開始進出監獄
當兵時不服管教
送入當時體能操練很不人性的明德管訓隊
結訓後憤恨難平的他沒有回部隊
反倒買了強力膠和菸酒麻醉自己
在吸膠過量精神恍惚之下
當街隨機砍人
造成二人死亡的慘劇

被逮捕後求處死刑
但最後以精神失常關到精神病院
據他說
精神病院和電影演的一樣
他的病房門上有鐵窗
外面有軍警站崗
院內有許多眼神呆滯空洞的人晃來晃去
剛去時他經常搖著鐵窗吶喊"我沒有瘋!!!!"
可是就是這樣
人家更認為他瘋了

秀輝斷斷續續坐牢十六年
出獄時已三十一歲
原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
沒想到神出手救了他
他在晨曦會戒毒
在那裏真實經歷神
讀神學院時和他現在的太太相識
共組家庭
現有兩個孩子
目前在趕路的雁服事

他的經歷當然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說完的
過程也非一路平順
反反覆覆時好時壞
所幸雖跌跌撞撞
還好有神扶持
婚後的他一度又開始酗酒
婚姻幾乎不保
神領他到"趕路的雁"
再次將他洗滌更新
這回拍[珍惜在一起]時
秀輝的狀況已完全穩定
在神的手中
他真的成為新造的人

許多場特映會中
秀輝侃侃而談他的經歷和見證
對於不堪的過去
世人多半規避隱藏
但蒙恩的基督徒不同
他們的軟弱在神的大能之中顯得完全
即便曾經如此敗壞
一旦神介入
更能夠見證神的榮美

秀輝這回以"大學長"的身分和"學弟們"分享
但願他們同來經歷神的愛和更新

因為是監獄的緣故
到校後手機相機任何三C產品都不得攜帶入內
穿過三道門鎖(台灣的監獄都上三道門鎖)
真正進到校園
這所學校寂靜無比
校園不見一人
原來這裡的"學生"是不能隨意走動的

特映會前我們一行人在會議室禱告
順便留心注意事項
我們早被告知
在這裡辦活動突發狀況很多
必須隨機應變
也就是說不見得能夠順利放完影片
如果輔導員忽然罵人
我們就當作是"幻覺"
沒聽到也沒看到
繼續做我們的事

而且現場也不做呼召
因為這些孩子都精明無比
他們知道你是阿們
就跟著你說阿們
你是阿密陀佛
他們就阿密陀佛
呼召意義不大

這對我們來說是很難想像的情況

當學生陸續往大禮堂移動時
聽見陣陣答數聲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此起彼落

他們行進中都要這樣喊著
而且不能單獨行動

大禮堂並沒有座位
每個學生要自己帶塑膠椅凳

因為人多
全數入場坐定之前已開始放映
無論在哪裡看影片
我們都習慣不出聲安安靜靜
但在那裏並不容易
這些學生好不容易逮到難得的機會共聚一堂
又有冷氣吹涼
心情比較放鬆
難免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果不其然就聽到輔導員的斥喝聲

這是我第一次在這麼"嘈雜'的環境中看片
非常新奇的經驗

這些學生的笑點也和先前不同
他們看到毒癮上身時跑回家裡搬家電換錢買毒品的情節
都會心笑了
演到販毒的老爸要兒子幫忙跑腿時
一個輔導員立刻戳一個學生
想必那個孩子類似的遭遇搬上銀幕
此刻心有戚戚吧

我們如預定順利播放兩集
學校的輔導組長告訴我們
這些孩子看得很專心
平時他們是很躁動坐不住的
安律的志工說他們很期待快快看到新片時
突然一陣鼻酸......

與其說是感動
不如說羞愧更貼切....
我們說我們在服事
但我並不是那麼甘心樂意
每次想到我不多的錢要這樣花出去
多雙冷眼旁觀不懷好意的眼神虎視眈眈
現實壓力加上人情冷暖
經常讓我憤怒苦毒退縮

很慚愧我是個容易忘恩的人
即便路徑滴滿了恩典脂油
我還是走過就忘
困難一來就抱怨連連
彷彿未曾向巴力屈膝的只剩我一人......

這一路
一邊相信一邊懷疑
一邊感恩一邊埋怨
要有多大的愛心才能包容我的雙重人格
感謝主一再讓我經歷祂的愛

會後校方帶我們參觀校園
我看到一個孩子正在上腳鐐
以為發生什麼事
經解說才知那孩子要外出就醫
只要離開監獄
不管去哪裡
都要上腳鐐
即便人已生病
即便只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我跟校方的輔導組長說
"那我寧可病死都不要看醫生"

輔導組長哈哈大笑"你痛起來就知道!!"

學校的餐廳
放桌椅的空間被乒乓球桌取代
在一次激烈的群架事件後
校方決定不再讓學生到餐廳吃飯
統統回到房舍用餐
吃喝拉撒都困在一處
牢獄生涯光想像就很難受

無意中
瞄到學生的帳戶紀錄
有的孩子戶頭掛零
有的竟然有萬把塊
這裡就是個小社會縮影
貧富差距很大
有些孩子的父母早已不知去向(或雙雙坐牢)
無人聞問探訪自然不會有錢
也有家長是開飛機的
家境富裕誤交損友才進來
但整體而言
多數來自社會的最底層
家庭多半失去功能
成長過程完全得不到家人的庇護
僅靠微薄的一己之力掙扎著長大

這麼弱小的孩子要如何存活?
沒錢 沒勢 沒學歷 沒專長
只得偷搶拐騙
鋌而走險

我也看到好幾張異國混血臉孔
他們是外配的孩子
媽媽早已出走
好幾個孩子對父母印象模糊
甚至沒見過自己的媽媽
遑論被愛被擁抱

想到這裡
無限痛惜
可是學校的輔導組長提醒我
同情要適可而止
因為畢竟他們都犯了法才會進來
有很多環境困苦艱難的人也還是沒有犯法

的確
當你踩到法律的底線
任何藉口都不能成立

那天除了導演 秀輝 還有一位晨曦會的興國一同服事
興國雙臂滿是刺青
所到之處
特別吸引這些孩子的目光
興國和這些孩子分享
他來自單親家庭
從小被人欺負
後來發現他一個打一個可能打不贏
但十個打一個絕對沒問題
於是便和不良少年結黨鬼混

因為自認長相平凡
怎麼看都不像狠腳色
所以決定去刺青
興國說
再怎麼懦弱的人
有了刺青
自然就變成一號令人敬畏的人物
就這樣他刺了滿手臂
亂七八糟的圖案中竟然還有個"佛"字
但他也不想去雷射除紋
太大片了
除不乾淨反而留下大疤
況且人最重要的是心
心思意念更新了
表象已不那麼重要

他從吸食安非他命入門
吸食幾年覺得沒甚麼根本不會上癮
等他接觸海洛因時開始感受到毒品的威力
一停就上吐下瀉心悸噁心整個人不對勁

他說當年黃金一錢900元
海洛因一錢卻要一萬一
而他和他的朋友兩三天就要用掉一錢的海洛因
為了籌錢買毒
無所不用其極
每次下定決心戒掉
又忍不住打最後一針
直到最後出獄前
晨曦會到監獄傳福音
他心想
信耶穌可以戒毒???
那我不是白關了!!!
而且他最討厭甚麼"耶穌愛你"這套廢話

可是那次他卻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
反正死馬當活馬醫
出獄後他去晨曦會
神在那裏翻轉他的生命
和秀輝一樣
在晨曦會的神學院找到共享生命之恩的人生伴侶
此刻他應該正在馬來西亞拜訪準岳父

現在興國在晨曦會服事
但願神使用他的見證為主尋回迷失的羔羊

誠正中學出去的孩子
若不再犯法
是不會留下紀錄的
這是政府給少年犯自新的機會
但很可惜
享受到這個恩惠的比例並不高
多數從這裏出去
輾轉又升到成人監獄.....

這也難怪
這些孩子的問題並不因出獄而解決
他們一樣無依無靠
誰能成為他們的避風港
將他們圈在安全的範圍內
即使犯錯也不致越界
不再一錯再錯惡性循環

誰能給他們這樣的遮蓋???

除了神
他們沒有別的出路

沒有家庭的庇蔭保護
沒有背景 沒有後盾
如果沒有神
他們要如何走下去
從社會的最底層走上來
更是一路艱險啊

那天我沒有機會說話
我想說的是
孩子們
我不知道你們經歷了甚麼事
但我相信肯定非常不容易
人都是不完全的
但神完全
只要願意信靠祂
祂會為你們開一條出路
再怎麼困難祂都能帶領你們走上去......

監獄的服事是一條漫漫長路
無法立即看見果效
如果追求即時的成就感
那真的做不下去
人的改變豈在一時一刻(當然也是有的 但真的很少數)
這樣的服事就像撒種
福音的種子撒下去
無法預期它何時發芽成長
誨者諄諄 聽者藐藐
福音活動之於他們很可能只是熱鬧一場
可是
或許有一天
當他們再度聽到福音
(很多都是在成人監獄 但 這又何妨 畢竟福音還是傳開了)
思想起曾經聽過這一位神
或許能幫助他們更快進入

一度我曾以為這樣的服事是很浪費很不切實際不合成本的
但更生團契陸榮良牧師跟我說
當年緝捕陳進興時
短短數月政府花費了六億公帑
好可觀的社會成本
這些錢可以蓋多少棟少年學園
(可以拍多少"飛奔來愛你")
可以做多少福音事工
所以當我們自覺渺小 自認不值時
你怎麼知道即便只是幫助了一個小子得救
冥冥中省下(賺)了多少錢???

一切都在神的手中
我們只能謙卑順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