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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9 11:58:39瀏覽427|回應8|推薦7 | |
最近北一女中的區老師對國文課綱提出批評,特別提到其中未納入顧炎武先生關於“廉恥”討論的文章,認為可能影響社會風氣,為此感覺憂慮。這個批評意見在坊間引起了熱烈討論,正反雙方意見都有。一時似乎很難有統一的見解。
我很佩服區老師的道德勇氣,而我也相當同意區老師的一些基本看法。之所以說是道德勇氣,因為這種動作很明顯是和台灣現在綠營執政的政治氣氛逆反。
不過,下面我想就兩個方面提出一些可能不盡相同的思考。首先,我以為現在其實很多人有一種應該是很基本的困擾,就是不知道信應該怎麼寫。部分就是為此,所以現在大家都很少寫信,能不寫信就不寫信。不得已,就寫出一種很奇怪的文體。為了論證我的這個觀察,我這麼說好了:我作為一位社會組出身、有博士學位的老老師,對寫信也還有畏懼感。那麼,為什麼大家不會寫信呢?部分是因為時代變遷所致,傳統的寫信規則,不太適用了,但是,新的文體好像並沒有明確的權威版本。大家自行摸索。我讀過書信範本,看了也還是不甚了然(裡面有清楚的傳統格式,但是有沒有新的格式呢?)。我身邊其實也不少人對寫信這種事情始終懷有疑慮,尤其是要寫信給上級長官就覺得格外困難、心存恐懼。這不免阻礙人際之間的有效溝通。如果讀了許多年的書,卻連寫信都還是感覺困難,學國文的意義恐怕就打了一些折扣。這個問題和課程中有沒有關於廉恥的討論,似乎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是,難免都涉及課程材料的取捨,以及背後關於取材偏重的價值考慮。
另外一個可能的爭議點,是關於古文中蘊涵的觀念。我們鼓勵讀文言文,部分就是要鼓勵學習其中一些傳統的道德價值。這種功能確實可能有。但是,恐怕也恰就是為此,有些人會有疑慮。傳統觀念有些是可以繼續強調的,但是,很可能有許多觀念都需要重新被詮釋、理解、消化。讀文言文的文章,是不是可能造成一些人更食古不化的效果呢?我並不想過度強調這個問題,但是,也認為不宜隱匿、忽視這種可能的問題。至於整體來看究竟應該在課綱上做怎麼樣的調整,何妨對所有的可能爭議都進行深入討論,再做斟酌。
對區老師的意見,坊間有不少的支持聲音,但確實也有一些相反意見。
有人表示,只是課綱不列,並不表示不教,老師自己也隨時可以補充,誰說就沒有廉恥教育了。不過,說真的,有沒有列入課綱建議名單,還是可以反映教育部與政府部門對道德教育的重視程度,而也確實會因為課綱沒有列,就少掉這個課程內容,也確實可能影響學生們的道德學習。這種效果上的差異,其實不容否認。雖然這不是絕對的差別,但是,系統的差別也絕對不小。
有人質疑說,學國文就學國文,幹嘛要牽扯道德教育。這個主張,我礙難同意。我們可能要問:我們究竟需要不需要道德教育?如果需要,道德教育應該如何來教?我們現在還有道德課程嗎?其實是越來越被稀釋。每門課程都越來越走向專業化,哪裡還能有多少道德教育的空間?公民課本來還有些道德教育的意義。但是,現在的公民課也變成是由社會科學(包括政治、經濟、社會學與一點點法律知識)、歷史、地理等所佔據。抽掉了這些,裡面還有多少道德教育的內容?
當然,我們也可以反過來說,這些課程裡都應該包含一些道德教育內容。如果這麼說,那麼,區老師關於廉恥課文的意見又有什麼不應該?
甚至有人說,台灣人不是中國人,幹嘛讀那些古文。這個論點,我覺得非常有問題。這就好像有人說,我們是美國人,幹嘛去讀希臘文、拉丁文。這種思維的狹隘,恐怕也是需要檢討的問題。再說了,說台灣人不是中國人,這個論點本身也很需要正本清源,好好檢討。
古代文言文的形成,我以為大體可有三個基本理由:一、古代書寫不方便,保留書寫文物也不方便,所以文句必須簡短,必須言簡意賅,以便書寫工具能夠承載,而且便於記誦。二、最早的時候,文字的發展不像今日那麼繁複,只有較簡要的文字,自然會形成文言文的形式。三、貴族可能發現,只有少數人掌握文字,對於維護貴族利益是有好處的,所以,即使口語中已經逐漸白話化,文字還是維持精簡原則,而理解則較困難,俾便於只容許貴族等少數人藉著掌握文字工具來控制其他人。
以上三種理由中,最後一種理由對大眾很不利,也是最不合理的理由。但是,我們實際上很難確定這種理由究竟在文言文的發展中佔多少份量。
語言白話化,對大眾使用語言工具有很大的好處。也所以,語言白話化事實上已經成為主流趨勢。但是,白話化該不該、有沒有其界限,也值得仔細斟酌。譬如在法律界,文言文的書寫仍然受到重視。這卻未必是由於法界人士想要壟斷對司法的掌控,而主要是出於對語義精確與精簡的考慮。這表示白話化的語言中很可能混入太多語義模糊的元素。所以文言文仍然被需要。
有人強調白話文應該是現在的大趨勢,這當然沒有什麼問題,只是程度界限必須把握好,以免造成另外的困擾。再者,學校裡應該教什麼語言,對文言文的教育、訓練究竟要不要保留,則不完全是考慮這種大趨勢就足夠,而還要看有沒有其他的需要。在日本,還是需要學習漢字,甚至要考中文的文言文。我不清楚韓國的情況。韓國的去漢字化運動好像做得比較徹底,所以可能學校裡也就不再學漢字、中文了。但是,這會為韓國人傳承傳統文化造成困難。最簡單的一件事是,他們看不懂廟裡的中文楹聯。不僅如此,他們其實還有許多漢字文物,這些文物的價值也會因為人們看不懂漢字而難以得到彰顯。台灣現在也走在這種大趨勢中,只是還沒有那麼極端。未來會不會越來越極端,大概要看未來的政治走向。也就是說,更極端化的發展也未必不可能。但是,這裡面其實帶有很強的情緒成分。這恐怕未必對促進台灣的整體福祉有利。
按:
我曾經討論人本主義思想,我以為人本主義思想容易走向極端,就是一種去道德的傾向。因為一切道德原則都可能被質疑,甚至可能在解構後失去神聖性,而不再值得遵守。以為人本主義思想可以建構新的且更合理的道德原則,其實很可能是一種錯覺。那些殘留的道德原則,只是傳統道德原則的遺產,是還沒有被強烈質疑的部分。一旦被強烈質疑,就會發現找不到這些道德原則的充分支持論據。因為所有的支持論據都在於這些原則的“無端的”神聖性。神聖性源自何處,之前是沒有去探問。一旦開始質疑,就可能會解構這種神聖性基礎。從而,極端的人本主義思想下,所有道德原則都很難存續。此次的課綱之爭恐怕只是這種人本主義思想極端化導致去道德原則的一個小小事件。但是,這樣的社會如何繼續運轉,不免令人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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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政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