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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15 16:06:53瀏覽1228|回應48|推薦8 | |
我反中共,而且我常常公開表達自己反中共的立場與相關思考。但是,在網路上我也常常因此被人修理、辱罵。這讓我開始反思,我為什麼這麼反中共,為什麼台灣有很多人(尤其是和我背景相近的一些外省人子弟)卻好像並不這麼反中共?我想起幾件事,那或許是促使我反中共的較關鍵經歷。
八九民運與六四事件應該是最關鍵的事件之一。在媒體上看到那些青年人的吶喊,還有六四前夕與當日凌晨時的血腥場面,對我確實產生了強烈的震撼。我有個學生當時傳紙條給我,表示他要為這件事禁慾一整年。我當時的反應是帶著苦笑鼓勵他。但是,我心中卻想:他真做得到嗎?會不會過幾個月,這種激動情緒就淡了呢?
無論如何,六四事件還是讓我更加確定,中共作為統治政權是屬於一種暴政。不過,嚴格來說,六四事件並不是中共的最殘酷的表現。它只是因為在完全承平的時期發生,才顯得特別突兀。而且,透過媒體影像,給我的刺激也最強烈。事實上,中共的殘暴行徑遠不止此。
我與多數台灣四年級(1950年代)的人一樣,都受過少年時強烈的反共教育的影響。想必那對我還是產生了重大的影響。不過,也許我應該說明一點,我不是容易受這種教育灌輸影響的人。我長期處於半信半疑的狀態,試圖尋找真相。我雖然是外省子弟,但是,我很早就從柏楊、李敖、陳鼓應…這些人的文字中讀出一些疑問。
大概是在八十年代,我讀了大量所謂傷痕文學,還有一些文革的反省文字,譬如陳若曦的“尹縣長”系列,還有像“來自地心”這樣的書。之後又有“河殤”這種文學作品。再稍晚,又有李志綏的“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這系列文革後帶有反省性的文字對我的影響也不小。
不過,有一件事可能才是對我衝擊最大,最讓我立定心志反中共的經歷。那就是我和LX的一番長談。(用英文代稱,是因為我不確定他有沒有隱私性的顧慮)
那是1992年夏天吧,我去密西根大學訪問,遇到了LX。他剛剛拿到經濟學博士學位。我祝賀他之餘,順便問他接下來的行止。他表示絕不會回大陸。他是上海復旦畢業的。本來復旦正好有缺,人口中心的老師們極力鼓吹叫他去申請,說是他們會為他寫推薦信。因為人口中心希望藉著他作為橋頭堡,和大陸建立合作研究的關係。但是,他自己堅持不肯。
我就問他,為什麼堅持不回去。他於是跟我說了一個很長的故事,屬於他家族的故事。他父母親好像都是浙江大學的畢業生。1949年初夏的時候,他母親就快要大學畢業了。但是,LX的外祖父卻已經買好了船票,決定要去台灣。家族的人都已經上船了。LX的母親卻不肯跟著去,說是要留下來建設新中國。為此,LX的母親還跟自己的父親(LX的外祖父)大吵一架。最後,她還是堅持下了船,從此展開了與家族其他人完全不同的人生。
開始的時候,LX的母親的生活倒還平順。大學畢業了,有了工作,也和男友結婚了,生下了LX。日子過得還可以。但是,從57年反右運動開始,日子就改變了。因為母親的家族裡有人是中華民國的國大代表,還有中研院士,地位很高,問題是有國府關係,而且現在又有海外關係,於是被打為右派。母親從此不斷遭到鬥爭,直到文革,就再也撐不住而倒下。臨走之前,叮囑LX:一定要離開中國大陸。
我和LX坐在密大一間寬敞、無人的教室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外面有午後的陽光。他繼續訴說他自己的少年生涯,一段慘痛的人生經歷。
LX說,他的前期教育,只有到初中畢業,沒有讀高中。而且,初中其實根本也沒有好好上過課,都在搞串聯等群眾活動。之後他就被下放,去了北大荒。在黑龍江,他先是當農民。他強調前面當農民那兩年生活最苦。住在沒有暖氣的半地穴式的房子裡。地上鋪草做臥鋪,冬天冷壞了;夏天又多蟲子。另外,他們得和本地農民搶工分。搶不到就更倒霉。之後,他轉做了工人。後面4年半的工人生活相對比較好些。
LX表示,他的英文是靠母親自己教出來的。在開放高考以後,他以初中畢業的學歷考上了復旦。畢業以後,又藉著海外關係到了美國。然後,他現在拿到了美國的博士學位。而有著那樣經歷的他,堅決不肯再回大陸。
那個下午,我們在密大的教室裡大概足足待了三個小時。就光是聽LX說故事。聽得我目瞪口呆。這絕對是一個可以拍成電影的故事。
我自己的反共立場,大概是從這時候才真正被確立。之前,是懵懵懂懂,受到反共教育灌輸,但總還是半信半疑。LX的現身說法,雖然應該不是所有中共悲劇故事之最,對我卻是最直接的感性衝擊。當然,此刻也並不就完全信了教育裡面的說法。但是我知道,那的確是個可怕的社會。
其實,我還有另外一個“經驗”。我曾經在70年代末,住在一位L老師家裡。他有個姪孫,在大陸再度開放高考以後,海外的家族長輩極力鼓勵他參加高考;並且保證,學費可以幫忙他負擔。結果他卻躲起來,不回應。好不容易後來終於聯絡上了,他於是回了一封長信給在新加坡的伯父(L老師的侄兒),訴說了他的情由。我也看了他的那封長信。他高中畢業的時候,成績非常優異。但是,還沒有真正畢業就逃離學校,因為文革開始,而他們家族也被打為右派。是他老師在文革結束後親自幫他把畢業證書送去到他們家,並且鼓勵他參加高考。這位老師也是熱情可感。但是,他卻表示,文革的這十年期間,他什麼事情都幹過,就是沒讀過書。他顯然認為自己考不上。所以不敢接受親人的好意。
我不知道L老師的那位姪孫後來的情況怎麼樣。但是不免覺得,他的個性可能是偏向狷者的類型,因為擔心自己不能孚他人期望,而放棄了一個大好的機會。其實,何必呢?真若考不上,也還是可以再試一次啊!放棄了,那就完全不同了。
說起來,也就是在和LX談話的那次美國之行,我還遇到一位PYP,上海醫科大學的公共衛生碩士。他說,他已經是學校的講師,而且,在他在美國的期間,校長親自給他寄去了副教授的聘書。但是,他也如LX一樣,堅決不肯回大陸。我如果記得沒錯,他在密西根大學並沒有讀書,而是擔任技術人員。也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
我和LX和PYP兩個人的談話,都是在1992年左右,也就是八九民運後不久。那時候,是不是大陸出去的學生都特別強烈反中共?只不知道他們後來有沒有改變態度?
在和LX談話的那個下午,我的心境受到了強烈的衝擊。我不免會想,如果是我,我將會如何?
更早時候的1983年夏天,我第一次去密西根大學。一位美國學者BL帶我們幾個台灣學生和兩位大陸學生去遊Dearborn的福特汽車博物館。在休息的時候,我和一位大陸學生WF起了一點爭執。他強調中共多麼好,做了多少有利中國的事情;而且,他還強調中共從來沒幹過什麼壞事,只有好事。當時,我聽懵了。但是,我又很不服氣,於是勉強回應說,哪裡,中共幹了很多壞事。他立即要我舉證。我沒想到會有這一招,當時就傻住了,不知道要說什麼。遲疑了一下後,勉強說:中共會把一些人掃地出門。他表示根本沒有這種事,那是國民黨的宣傳、欺騙。我只好說:我母親就兩次被中共掃地出門。他又追問我那是哪一年的事情、在哪裡。我只好努力回憶母親當初到底是怎麼說的,稍作回憶以後才回答,是在1932年左右,事情發生在湖北。
我也是在這一刻,才忽然憬悟,我從來沒有認真聽過母親講述她的故事,更沒有很同理地去體會母親那種倉皇、無助、淒涼的感受。其實,童年時,母親常常說起她自己的童年與少年時期的故事,如何“跑反”,如何被共產黨掃地出門,如何在共產黨的監控下與老祖母兩個人逃離鄉下老家,走路到遙遠的縣城尋親。小時候,我們是把母親的故事像聽其他的聊齋故事一樣,當成傳奇故事來聽,但並不覺得和我們真有什麼直接相關。
是在聽了LX的故事以後,我才認真回想起母親講過的故事,才把這些故事聯結起來,開展出我對中國共產黨的感性認識與判斷。共產黨的一切才不再只是以書面文字的形式存在,而是以鮮活的形象映現於我腦際。
又過了若干年,我讀到楊繼繩先生寫的大書“墓碑”。這次,我並沒有在感情上特別受到衝擊。我只是又知道了一些相關事實。譬如,中國大陸在大躍進中,因飢餓而死亡的人數大約是三千多萬人。而且,後來發生的文革,似乎也和毛澤東、劉少奇兩個人對50、60年代之交發生的大饑荒的究責爭執有關。總之,我在理性層次上又增加了對中共的認識。
我還注意到,在“墓碑”出書之前,中國大陸幾乎沒有任何公之於眾的、對大躍進及其傷害進行深刻檢討的文字。三千多萬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走了。而那位WF博士(他後來拿到博士學位,並且任教於美國某大學)還在為中共的作為大肆歌功頌德。只不知道,在六四以後,他的態度是否依然如是。
新冠疫情爆發,全球大約因此死亡約七百萬人。另外還有多少人因為染病而受苦,恐怕是不計其數。同樣的問題是,中共官方似乎沒有人要檢討、究責。我雖然無從證明什麼,但是,新冠最初源於中國大陸的武漢,這應該是確定的事實。而最可能的原因則是實驗室外洩病毒。那是哪個實驗室呢?傳聞也總是指向武漢的病毒實驗室。我估計,世界上大多數人都認為這就是事實。但是,中共官方從未表現積極追究、檢討的態度,而只是試圖甩鍋給美國。
新冠疫情期間,中共的清零政策則又表現出僵硬、強制的姿態。不只是造成更嚴重的疫情後果,很可能接下來還會導致中國經濟的大蕭條。會不會也嚴重影響全球經濟,則尚未可知。
我常常回想那個午後和LX的談話。我們坐在教室裡,周遭靜悄悄的,其實那是個很舒適、晴朗的午後。只是,我們的話題卻是那麼沉重,又如此影響我的心境與思想。我之後沒有再跟他有過聯絡。也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有沒有變得開朗起來?
我以為,中共是中國人中一些人為了拯救中國而展開的革命運動的組織。其初衷也許值得肯定。但是,也許是病急亂投醫,中共選擇了過激的路;而恰又在蘇聯共產黨的強大影響下,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同樣嚴重的是,中共作為統治組織,一貫拒絕接受檢討與批判。即使是內部自己人的檢討,說真話者也可能因此遭到嚴重的鬥爭、整肅。就好像劉少奇對毛澤東說了一句:“餓死這麼多人,歷史要寫上你我的!人相食,要上書的!“結果,劉少奇以國家主席之尊,卻也只能落得悲慘離世,下場淒涼。其他像劉曉波、李文亮...這種吹哨人的結局,也就不難想像。
中國人必須幡然悔悟,改弦易轍,否則中國前程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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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政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