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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7/31 22:21:19瀏覽3498|回應38|推薦16 | |
據說因為有人密報台灣方面正在推動東京奧運台灣正名公投,中國大陸遂做梗使台中市失去明年東亞青運主辦權。消息傳來,引起台灣民眾的憤慨。憤怒主要是朝向咸認出手做梗的中國大陸,以及進行密報的台灣內部人士。 台灣體壇名宿紀政為此憤怒發言,控訴中國大陸,也痛斥台灣內部的密報者。此一事件也再一次凸顯紀政的獨派政治立場,也因此再度觸發我的困惑。我已經看到太多曾經我所仰慕的人或親近的人,成為台獨主張者,而且其中有些人曾經表示過對中國/中華民國的熱愛。這究竟是怎麼了? 紀政曾經是台灣體壇風雲人物,是早期能在奧運田徑場上奪牌的少數一、二人。當年,她與楊傳廣一同在校園發起“一人一元”運動,希望募集千萬資金以推展台灣體育運動。我也曾經是小額捐款者之一。當時的紀政,不只是台灣的體壇風雲人物,而且形象高大,有著愛國者的形象。 多年以後,紀政與楊傳廣都早已經退出運動選手生涯,紀政並且曾經擔任國民黨立委。但是,再之後卻傳出他們兩人都成為綠營支持者。這不免讓我感到困惑與感慨。 就像作家王丰在媒體上所書,紀政曾經慷慨激昂宣稱“我要永遠做中國人”,用以對照她現在的台獨立場。王丰藉此批評紀政變節。 我和王丰大概同屬泛藍統派,但是,我同時也主張異議者間互相的同情了解。對於統獨議題,我也還是認為應該同情了解台獨主張。然而,恐怕也因此我比較常會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究竟同情可以到什麼程度?民族主義原則又應該堅持到什麼程度? 我不清楚紀政的心路歷程究竟為何。但是,我嘗試同情地去想像她的可能心路歷程。我猜想,她應該是個有強烈榮譽感的人,她非常希望能站上頒獎台,為自己的國人爭光。但是,她卻也因此更容易陷入困惑:誰是我的國人?我究竟是屬於哪一國?我是為誰爭光? 似乎,正是那些極力要為自己的國家爭光的那些人,特別容易感覺到認同上的困惑,也特別想要有個堅確的集體認同對象。 在1936年德國主辦的奧運會中,一位朝鮮人日本國籍選手孫基禎獲得長跑金牌,他卻當眾痛哭,表示他不是日本人,而是朝鮮人。 榮譽感與認同感,顯然有著密切的關聯,兩者背後都涉及個人與團體間的連結。 想要有個堅確的集體認同對象,這並不奇怪,而是人們普遍的追求。可能對於有強烈榮譽感的人來說,這個追求也可能格外強烈。 不過,這裡可以延伸出兩個值得討論的議題。一則,我們尋找並認定的集體認同對象是通過什麼樣的心理機制來確定的?換言之,這個認定恰當嗎?有無不妥之處?對此的質疑則牽連到第二個議題:從現實面來說,所認定的集體認同對象是否真正與我們的自我建構吻合。 紀政說“我要永遠做中國人”,是在1970年。但是,隔年,我們就被迫退出聯合國。從那以後,身在台灣的人很容易陷入國家認同困惑。多數台灣人不願意認同中華人民共和國、不願意接受中共政權統治,但是,我們自己卻又不再被承認能代表中國。於是,我們只是台灣。中華民國,只是台灣的一種稱呼,而且這種稱呼能使用的場合非常有限,尤其難以用於國際。中華民國不被國際承認,而我們又拒絕接受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統治,這確實是很尷尬,也很痛苦的處境。台獨的傾向因此滋長,實不足怪。對這個議題關注的人,更為敏感、更有想法,恐怕也是很自然的反應。 台灣作為中國的邊陲地區,卻又因為地理位置關鍵而深受國際覬覦,並且屢屢受到強大心理衝擊,以致認同意識變得複雜紛歧,甚至激發出台獨思潮,這樣的結果雖然不免讓人覺得悲哀,其實是可以理解的。乙未割台也許是近代以來最大的一波衝擊。二二八與白色恐怖也許是第二波衝擊。接下來可能是對岸所發生的一些事件,譬如早前的大躍進與文革,以及之後的八九民運。這種衝擊不只是影響型塑現在的綠營認同,其實何嘗沒有影響到國民黨一方。即使是在國民黨裡,在陸續的演變過程中,也不斷出現不同光譜位次的各種拒統派,並從而帶來國民黨的多次分裂,從李登輝及部分集思會成員組成台聯黨、新黨出走、親民黨成立,乃至現在的國民黨內部的不合。雖然分裂可能有複雜的原因,但是,對統獨議題的不同立場,還是最根本的影響因素。 國民黨裡不斷冒出某種形式的台獨思維,這不僅是國民黨所以分裂、弱化的主要成因,其實也是整個台灣走向台獨的縮影。 台灣會走向台獨,原因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台灣民眾對中國大陸與中共的負面觀感與對中華民國的失望或絕望;以及美國在其間的操作所起的作用等,這三方面因素應該佔著極大的比重。台灣民眾對美國、西方,乃至對日本的嚮往與依賴心理,和上述因素互為因果,而與當前的台獨趨勢有著密切的關聯。 當然,台灣人裡還有些人懷抱不同程度的中國民族情懷。這份情感逐漸在淡化中,但是並未完全消失。有些人的民族情感較強,足以蓋過對中華民國前途的不確定感,乃至對中共統治的疑懼,所以,這些人變成光譜中最堅定或最急切的統派。他們甚至可能已經對中華民國絕望,卻仍然堅持統一。這種人的立場可能已經由深藍轉紅。 上述的這種人在台灣應該非常稀罕。但是,即使在國民黨裡,對中華民國仍然抱持堅定信心的人恐怕也不多了。中華民國,可能只是一個殼、一種殘存有限意義的名稱,繼續借殼上市成為一種投機策略或不得已的選擇。等待一種更適當的時機以便兩岸能真正和平統一,可能是藍營統派的主流想法。但是,面對台獨的巨大聲浪,這種無奈的等待心態顯得很悶,更不是年輕人喜歡的選項。 仍然能繼續堅持奉中華民國正朔的堅定統派,其實不單是在全台灣是少數,就是在國民黨內,恐怕都未必能構成多數。在國民黨內,有許多人傾向借殼上市的思維,實質上只是不同形式的獨派。洪秀柱、馬英九、吳敦義三人間,就隱然分列在上述光譜的不同位次,並且屢屢激起摩擦或衝突。 國民黨裡,有些人是否仍然抱持中國民族情懷,其實已經不易確定。即使有,也可能被對中國的疑懼淹沒,而對統一缺乏信心。 重要的是,藍營以外的台灣民眾,尤其是青年人,可能更沒有存留多少中國民族情懷。這可能是西方中心主義思潮下難以避免的心理趨勢。反之,在自由、民主的大旗下,中國大陸的形象很難討好。揚起自由、民主的大旗,拒絕統一就變得更具有正當性,有限的中國民族情懷很難用來對抗這面大旗。主張台獨,甚至在道德上都能獲得優越感。 基於對上述主張台獨的“合理”理由的理解,使我比較能同情台獨主張者,包括紀政在內。但是,我絕不認為中國民族情懷只是一種荒謬的概念,一種即使真實存在也應該予以拋棄的事物。而我認為,確實有些人是主張有意識地拋棄這種民族情懷。 台灣有人提倡“同心圓”的世界觀,有人則屢屢強調“土著化”的自然性。這些,隱然是用來反駁、消除中國民族情懷的一種有意識努力。但是,正是這樣的努力,反而正足以反映出中國民族情懷的存在。它漸漸淡化,但是,仍然存在,而且有可能在某種機緣下復興。因為,其實那些極力要消除中國民族情懷的人,往往自己身負著這樣、那樣的中國元素,只是卻習而不察。 舉個也許不恰當但卻可能有意思的例子。譬如陳唐山,可算是獨派大佬之一。但是,他的名字卻至少反映了他的父祖對他的某種期望---莫忘唐山。 台南現在可說是獨派的重要基地,但是,台南可能也是全台灣最富有傳統中國元素的地方。台南人驕傲於他們的傳統,卻又朝向切斷這個傳統連結在努力。這是矛盾的事。但是,現階段這種自覺並不明顯。 當然,中國民族情懷與對自由、民主的追求如果互相背離,究竟應該何者優先?答案卻也不難給出。獨派屢屢提出美國從英國獨立的故事,其實也就是在回應這個問題。不過,顯然,僅僅是這麼說,似乎還不是那麼強有力。所以,獨派還要努力強調:台灣是個民族熔爐,是個新興民族;並且強調台灣原住民是南島語族的源頭。 這些論證努力,其實可能正反映一種內心的不安,一種隱隱然自覺背叛後的不安。 這種不安,部分源於內心深處對中國仍然殘留的情懷,部分卻可能源於對自由、民主的不夠虔誠。對自由、民主的追求,很多時候是出於對特定事物的不滿,欲以自由、民主的高調在道德上來壓制所不滿的事物。某種程度上,自由、民主是個幌子,而不是由衷的真誠追求。從而,用之以否定民族情懷,就會生出不安的感覺。 另外一個隱隱然起作用的心理,卻是更現實的考慮:追求自由、民主,是否要準備有所犧牲,犧牲財產,甚至生命?應該犧牲到什麼程度? 我們個人或許可以自許做烈士,但是,群體呢?我們可以讓某種政治行動帶來一整個群體的財產與生命都被犧牲嗎?如果這麼做的應然性是可疑的,甚至是不應該的,那麼,我們應該在哪裡做調整?或者,轉折點是在哪裡? 這些疑問可能在不少人心中暗暗滋長,但是,還是很少被公開而系統地討論。議題本身恐怕的確是敏感、有些忌諱的。只是,如果不通過系統討論,可能會讓集體的情緒化反應主導事態發展,那樣,問題可能更嚴重。 如果僅從追求自由、民主理想來說,主張台獨可能有一定程度的正當性。但是,從現實角度考慮,主張台獨很可能會為台灣帶來無法承受的巨大悲劇。失去東亞青運主辦權、不能出席WHA會議,恐怕都只是長期悲劇裡的前期微小環節。 有人在論及統獨議題時提到“以小事大”的處境問題,並認為在這種處境下,台灣方面格外需要智慧。我基本同意這個說法。但是,我同時希望指出,兩岸關係絕不只是以小事大一種特徵,而是恩怨情仇摻雜,特別是包括了台灣作為外侮的歷史傷痕的記憶。中國大陸不只是作為大國而對台灣有覬覦之心,更重要的是將兩岸統一視為其國家完整與尊嚴的象徵。從悲觀角度說,台灣因此幾乎不可能和平獨立。但是,從樂觀角度說,台灣也可能藉台灣對中國的象徵意義獲得額外發展的機會。兩極的機遇,有賴於智慧選擇。 前面問到,同情理解可以到什麼程度,民族主義原則又應該堅持到什麼程度,這意味著兩者間可能存在著矛盾。但是,事實上,同情理解的同情,也可能和對群體命運的同情存在矛盾。最後,抉擇關鍵應該在於責任倫理的理性行動。 我仍然尊重紀政,以及許多基於某種理想而主張台獨的人士,但是,責任倫理的理性行動需要比理想主義更多的智慧與克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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