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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11 20:36:05瀏覽2453|回應4|推薦9 | |
初秋時節,台灣幾個城市瀰漫一股法國風味的哲學教育思維,也散發著台灣孩子與法國哲學大師迸發出的思考趣味。出版許多法國兒童哲學教材的米奇巴克出版社與法國在台協會,在十月初邀請來身兼童書作家身分的法國哲學博士奧斯卡.柏尼菲(Oscar Brenifier)先生來台,從十月三日到十月十日,柏尼菲博士風塵僕僕的在台北、台中、台南、高雄進行了各種不同型態的講座,對家長演講、與孩子討論哲學問題,還有比較嚴肅的學術對談,聽說場場令人驚艷,也觸動許多成人對哲學思考教育的神經,當然也讓台灣各地許多和我一樣從事兒童哲學工作的人,加深體認這個教育面向與內涵的重要。 可惜的是,柏尼菲博士眾多場次的演講,因為我工作安排的關係,只能參加十月十日在國語日報那場親子講座,同時也是他在台灣的最後一個行程。結果在短短兩個小時之內,我見識到柏尼菲博士帶領孩子思考的功力,然而,我也相信,更多在會場的成人可能會懷疑這種教學是否會對孩子產生更多的挫折與退縮。雖然柏尼菲博士的其他場次我都沒有參加,不過,我在每個地方都有參與活動的朋友與學生,他們給我的訊息以及評論,其實與我實際參與的觀感也都差不多。 那天早上在國語日報一樓大廳,活動開始之前,柏尼菲博士就為了座位安排開始傷腦筋,他希望孩子坐在最前面,圍成一圈,就像毛毛蟲的上課方式一般。於是,有趣的事情發生了,媽媽們急促的要孩子往前去,孩子不安的要求媽媽坐在自己後面,十幾個孩子十幾個媽,數十種不一樣的親子衝突的排列組合於焉展開:孩子或是大聲呼救、或是低聲求援、或是揮手表態;媽媽們則有的怒目而視、有的威脅利誘、有些露出忍耐一下就好的表情。更不要提那些讓出位置給孩子卻發現無處可坐的大人的不安與憤怒,以及為了不斷增加椅子而忙翻的許多工作人員。混亂可想而知。 柏尼菲博士卻老神在在! 好不容易,現場安定下來,柏尼菲博士與孩子的哲學討論終於開始,他簡單的問孩子們:『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裡的請舉手?』,隔了十多秒,怯生生的有幾隻小手舉了起來,柏尼菲博士接著問某個沒舉手的孩子:『那你幹嘛來?』,那個孩子沒有回答。透過翻譯,柏尼菲博士接著說:『可能你們沒有懂我的意思』,接著他再問一次:『知道自己為什在這裡的請舉手?』,這次大家都舉手了。〈台北市孩子察言觀色的能力可見一般!〉有趣的是,柏尼菲博士接著問另一個孩子:『那你告訴大家為什麼你在這裡?』這個場次接下來的所有活動就圍繞著這個議題! 『我為什麼在這裡?』這是個很簡單卻嚴肅的哲學問題,它牽涉到知識論、自由意志以及其他可能衍生出來的哲學議題,當然對這些初次接觸哲學議題的孩子來說,思考這個議題確實不容易,然而,在柏尼菲博士的引領下,逐漸有孩子願意說、試著想,甚至努力澄清自己對這個觀點的看法、想法。 整個活動的討論歷程並不那麼重要,畢竟柏尼菲博士只是幫孩子起個思考的問題源頭,就像交給孩子一團攪亂的毛線團,希望孩子自己理清楚、弄明白,更不用說只是一個多小時的討論歷程,我們能期待孩子獲得多少呢? 有趣的是我對孩子與家長的觀察。 討論一開始,柏尼菲博士就把一位五或六年級的女孩子弄哭了,許多人可能在現場看到的是『一個言詞犀利的外國大人欺負小女孩!』。 我看到的卻是:『一個優秀卻承擔不起挫折,拒絕承認自己思考誤謬的孩子,無法面對這種窘境時的反應,因此她大聲抗議,並以眼淚作為最深切的反撲。我以為,她可能在父母師長眼中是非常優秀的孩子,因此,面對這種情境的結果,使得她可能無法對媽媽、老師期許。』這是存在台灣都會區或精英社區會往往會出現的狀態。然而,柏尼菲博士並沒理會她的情緒反應,持續他的課程。 我認為,柏尼菲博士想處理的問題是:『你真的知道自己再說什麼嗎?』,以及『你清楚明白自己的想法嗎?』這兩個關於知識確定性與自我意識、自由意識的問題。當然這些個問題對那個孩子而言是太困難了,她可能只是無法回答,或無法說出『我不知道!』因此傷心哭泣,甚至氣憤柏尼菲博士的咄咄逼人。 接下來發生更有趣的現象,一位堅持說英文的四年級男生被柏尼菲博士帶出了討論團體,他們去一個〈虛擬的〉『可以說英文的地方』。在這之前,柏尼菲博士試著用許多不同方式,要那個男孩理解,並非在場每個孩子〈包括成人〉都懂英文,他甚至很幽默的對那個孩子說:『我是法國人,我不懂英文!請你說中文,有人會幫我翻譯。』可是他依舊不理會。然後,又有個不停玩弄麥克風的三年級女生,也被柏尼菲博士帶到『可以玩麥克風的地方』。當然,他也對這兩個孩子說明,如果願意說中文了,或想參加討論了,隨時可以回來。後來,玩麥克風的女孩回來了;說英文的小男孩一直沒回來。 在兒童哲學討論的教室裡,尊重所有成員是很重要的,最簡單的規則是:想辦法說清楚自己的想法、認真聆聽其他人的想法。柏尼菲博士處理的方式和我二十年來帶領孩子的方式不謀而合,我會要求那些暫時不想參與思考討論的孩子離開教室,但也隨時希望他們回來,我們都會讓他們知道,這不是處罰,這是他的權利,他的選擇,只是為了其他孩子的權利,我們也不得不有選擇。 這些教室常規的建立,我可能需要花上幾個小時才能建立,但是柏尼菲博士在短短半個小時之間就完成了,雖然在某些細節上我不是十分認同,但我佩服他的能力。 再來談談媽媽們的表現。 如前所述,可能許多成人覺得:『好不容易有個法國大師來到台灣,與他互動互動,對孩子可能多少會有幫助,當然得努力擠到前面!』可惜他們都忽略了孩子的自主性、主體性,恰好這也是柏尼菲博士與孩子們討論的主題:『你為什麼在這裡?』也因此,剛開始許多孩子說:『想聽你演講。』〈我主觀認為這是台北孩子的世故,相信離開台北這種回答不多!〉隨著討論繼續,漸漸有孩子承認,『不知道!』、『媽媽要我來的!』,意外的是有個小男生堅持:『我要求阿姨帶我來』,〈這個議題引起另一波倫理學的討論,有機會再談。〉當這些討論開始時,我看到了柏尼菲博士帶領孩子思考討論的功力,他確實開始讓其他孩子思考『我為什麼在這裡?』的問題,並與他開始對話。 有些人議論,柏尼菲博士控制教室、要求學生的方式太強勢,我同意。但是,當活動結束前,柏尼菲博士希望我同與會者談談我在台灣從事兒童哲學的教學與推廣經驗時,我舉了一些教學示範的例子,尤其是2003年我在北京的教學示範,在幾百個兩岸四地的教師面前,我想讓觀摩教學的參與者發現兒童哲學教學方式的POWER,當然得無所不用其極,以求達到最高成效。所以我可以理解柏尼菲博士的心情、想法與做法。事實上,在實際的兒童哲學教室裡,這些過程都是循序漸進的,讓孩子理解規則,明白討論的重要,以及其他兒童哲學課程要求的原則,相信許多跟我上過課的孩子與家長都能體會這個意義。相信柏尼菲博士如果有個長期經營的教室應該也是如此作為。 接下來,我想說說我對柏尼菲博士一些觀察。 其實,只有兩個小時的參與,事實上不應該說太多,但是對照自己二十年來從事的類似工作,不說些什麼,似乎也不應該。於是,經過沉澱之後,我從觀察柏尼菲博士與孩子的討論中歸納出一些我與他的看法或是做法類似的觀點,試著讓家長、老師能夠明白、理解孩子的思維,更希望成人可以用成人的思維與孩子討論,不要再把他們視為次人類。
首先,柏尼菲博士堅定且清楚的告訴孩子,我的目的是什麼。請你們幫我,也幫自己完成這件事情。 然而,在台灣,許多家長、老師只是告訴孩子:『不可以這個…』、『不可以那樣…』,但是並沒有讓孩子知道:『你可以怎麼樣?』。這種思維是個選擇,是個自由意志的作用,這些思維選項是需要練習的,少了這些思維練習,孩子最終只會是唯命是從的機器人,除非在往後生命裡他會遇到貴人,或逢上一生難見的機緣。否則他們很難明瞭自已的人生目的在哪裡,更不知道自己可以選擇,能夠選擇。 其次,柏尼菲博士反覆且明白的要求孩子使用確定的語言。他不要孩子說:『還好』、『大概』、『可能』等等邏輯含糊的語句。他希望孩子真的能夠清楚使用語言、表達想法。就像我不希望我的學生說出:『大概或者也許是,不過恐怕不見得。』為論述的這類述句。因為,嚴謹的語言才能幫助思考嚴謹,這是最基本的邏輯思維,它可以幫助我們看清楚、弄明白許多不清不楚、言語模糊的真相與事實。對於孩子而言,這是一項最基本且重要的思考能力。 最後,柏尼菲博士相信且尊重孩子的選擇。一般而言,台灣成人不相信孩子能選擇、可以選擇的能力。也因此,在教室裡、在家裡,總是會有衝突。我們的家長、老師,不相信孩子的選擇能力, 因此自以為是的替他們選擇、作決定,當孩子提出抗議,大人還是會頂著:『你還小,你不懂!』的大纛,要求孩子全盤接受,殊不知這時培養孩子獨立思考的契機已然喪失。 更重要的是,目前台灣許多成人,口口聲聲說希望孩子學會獨立思考、獨立學習的能力,可是另一方面,卻不知不覺的用自己的價值觀與成就感不斷犧牲孩子獨立思考的能力。這才是對孩子未來成就的最大傷害。 其實,從我十多歲兒子在國中時期遇上的許多問題就可以一窺究竟〈這是另外的一些故事〉。一個有想法、有主見的的孩子,遇上不講理、自以為是的成人,後果如何?大家可想而知,我對兒子能做的不過是,告訴他:『人生總會遇上不對頭的人,與他衝突?或想辦法妥協?是你的選擇,想清楚,什麼對自己比較好,再作決定。』 當然,事實不是那麼簡單,但我那十多歲的兒子確實作出許多選擇,或好或壞,他都在承擔。 如同每個兢兢業業的成年人承擔他的工作與生命! 這是我理解且從事的工作──『兒童哲學』,或說是兒童思考教育,你們想參與嗎?想一想,再問自己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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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