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婆婆辭世前能享受美食, 滿足口腹之慾, 家人莫不稱幸.

婆婆八十八歲時被診斷罹患失智症, 旋又跌斷大腿骨, 不但失能而且失智症急速惡化, 接下來的日子行動依賴輪椅, 排泄也失禁, 晝夜顛倒惡夢連連, 因而胡言亂語神志不清, 連兒孫的名字都弄不清楚.  最嚴重的時候, 吞嚥食物困難, 需由人拿把椅子, 坐在她老人家輪椅後面, 一手環抱著她的頸項, 一手以湯匙餵食, 而食物卻常常由她的嘴角漏下, 不但她更加沮喪, 家人看了也不忍.

由失智失能引起狂亂恐懼和抗拒的心情, 而逐漸穩定, 可能由於家人的關愛, 與經常性的引導她活動身體, 並帶她到公園曬太陽, 讓她對自身有安全感, 美食亦是功不可沒的因素.  婆婆長年茹素, 對飲食諸多設限, 臥床之後胃口更差, 替她張羅餐飲, 成為一大挑戰.  眼見她老人家日益衰弱, 真令人著急.  幸好她接受家人請她恢復葷食的建議, 不但大魚大肉來者不拒, 對於以往不碰的香菇豆類等也不再拒絕, 為她準備飲食的空間變大了, 因此祇要碰到好吃的食物, 就放心買回家, 供她享用, 家人也儘量回家, 和她一起圍坐在餐桌上用餐.

在飲食上補捉到樂趣之後, 婆婆胃口大開百無禁忌, 見我們吃什麼也跟著吃什麼, 而且體力日益好轉, 能自己拿筷子挾菜, 甚至要大塊大塊的肉才夠味.  我也常燉些認識的中醫介紹的天麻鱸魚湯, 花旗蔘茶, 黃耆紅棗茶等, 給她促進腦部血液循環, 提高免疫力等.  平時泡茶泡或咖啡時, 也和她一起享用.

婆婆病中最快樂的時候, 就是親戚從老家北上探望她時.  我們或是在家招待親戚們, 或是外食.  竹子湖, 圓山飯店, 住家附近的餐廳, 都留下婆婆歡喜用餐的身影.  在她老人家辭世前一個月, 我們請來拜早年的親戚們在 "火鍋世家" 用餐.  餐後, 婆婆還對我們說: "都是青菜, 肉太少了, 以後請客豐富點!"

點心中, 婆婆最愛甜甜圈, 冰淇淋, 蚵麵線和生煎包. 在辭世的前一個晚上, 她邊眉開眼笑的吃著甜甜圈, 邊滿足的分一小塊給照顧她的印傭吃.  印傭學著她的口氣說: "太小了, 我要大塊的." 婆婆回道: "大塊的要給我的媽媽吃!"

辭世當天早上, 婆婆如常自行一匙一匙的吃著牛奶煮大燕麥片. 吃罷一碗, 她對著餐桌上同時用餐的我說:" 我要死了." 休息一會兒, 她躺回床上, 怡然的在睡夢中, 結束九十三歲的人生.

曾見某親戚, 讓失智失能的的長輩, 獨自住在需爬樓梯的三樓, 照三餐捧飯餵食.   然而幽居的長者, 終日坐在輪椅上無人陪伴, 接受菜餚堆在大碗飯上面, 由湯匙送入口的粗食, 肯定吃得不香吧!  (Nowhere Sep 24, 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