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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8/05 23:08:35瀏覽810|回應3|推薦19 | |
一大早,七點鐘阿里就過來帶路。好久了,穆罕默德和太太尤塞利亞就一直邀請我們到他們在尼羅河三角洲上的農家。阿里是他們的大兒子,剛從大學畢業。 穆罕默德曾在婆婆那棟樓做了十多年的門房。婆婆那棟樓是如大多開羅人舊制租屋,也就是房子屬於一個房東,房租不可漲,房客只要付一點月租金12 埃鎊(台幣60元),住戶們從沒人捨得搬走。婆婆因是獨居,他們很照護婆婆。 2006年我們回來埃及,尤塞利亞太太就過來幫忙每週為我打掃兩次,彼此之間非常熟悉。2008年,他們三個孩子正是讀書用錢的時候,物價一直漲,房東給他們的薪水是400埃鎊(台幣2000元),這包括除了看門打掃樓層外,每週尤塞利亞太太還得為房東家裡打掃三次。穆罕默德希望房東加點薪,卻惹惱了房東,叫他們捲鋪蓋走路。 回到鄉下老家,一家人又重回農民生活。偶而,尤塞利亞太太會差兒子送些自家作的Cottage cheese和麵餅。她常常打電話問我們什麼時候來鄉下玩。今年趁齋月來前兩週,剛剛好學校放暑假,尤塞利亞太太的三個兒子接二連三著來看我們,邀我們上他家玩。趁天氣還不太熱,我們找了索彼和札該雅夫婦一同前往。索彼,有點像公婆收養的孩子,因為伊斯蘭教法裏面沒有所謂的收養子女。60年前,索彼幼年失怙,十歲時在公公店裡當學徒。而後,公公去世,他也一直以晚輩之禮照顧婆婆。因為同時照顧婆婆而和穆罕默德夫婦成為好友。 那天早上,沒料到開羅天氣一下子竄到三十八度高溫。我像一隻town mouse,有點擔心到了鄉下不知道有沒有電?會不會不適應。吉米安慰我:穆罕默德的家離北邊地中海岸不到五十公里,應該不會像開羅這麼熱。 沿著西邊的尼羅河支流Rashid River往亞歷山大的方向開。自從在三角洲外圍沙漠建了一條通到地中海的高速公路,減緩了不少這條貫穿三角洲的舊路上面的交通壓力,比起從前,這條路沒了大巴士和大卡車,已是悠閒不少,只有載農產品的小貨車仍川流不息。因為是主要幹道,沿線有許多不算小的城市,嘈雜擁擠還帶點髒亂,不太整齊的建築物常突兀在農田裏。 尼羅河三角洲是埃及的大穀倉,夏季是稻米種植的季節,路邊也出現不少玉米、蔬果、葡萄和仙人掌園。路邊常有人攔車賣烤玉米。 開了大概一百六十公里,帶路的阿里說要轉入鄉村產業道路。 遠離了繁忙喧囂的交通線,我們從大路拐入了中路,中路又拐入了小路,路上已看不到汽車。騾馬拉的板車行在濃綠的樹蔭中,恬靜的田野逐漸擴展眼前。這裏運河水道如蜘網分布,乾淨的河水嘩啦啦地流向肥沃的泥土里。看不到在尼羅河支流裏常見的垃圾和動物屍體,一群孩子們在水中嘻戲,農夫在水裏洗刷他的馬。路邊長了許多大葉子的樹,樹幹上密密麻麻掛滿了像是枇杷大小紅橙黃綠的果子,看不出到底是什麼,心中想著回程一定要停下來探究一下?阿里告訴我們他們家田裏也有這種果樹。 又幾乎開了近半個鐘頭,經過了幾個小村子,阿里告訴我們快到了。這個孩子真可愛,幾乎每十分鐘就用手機報告爸媽我們行到何處。他們是非常慎重地預備迎客。 我沒有想到穆罕默德的家竟然不是我想像中農村的泥磚房子mud house,竟然是三層樓的水泥洋房。有自來水,和電,阿里這個禮拜買來了電腦零件準備組裝一台電腦。這個村子是一排水泥洋房,全村大概有四百人都有親戚關係,大概一半的人全都到外地工作。 穆罕默德和尤塞利亞高興地拉著我們到客廳坐下喝茶,我由衷讚美尤塞利亞太太:「你家很大很漂亮!」真的,他們在開羅當門房的時候,一家五口是窩在地下室車庫後面的斗室裏。 坐了大概十分鐘,習慣了鄉村的味道,原先鑽鼻的動物排泄臭味似乎淡去。鄉下每戶門窗大開,過堂風吹來,屋子裏很涼快。屋裡拾掇得乾淨整齊,我想上洗手間,尤塞利亞太太領我到樓上,我這才看到二樓兩邊各有四個房間。一邊養雞養鴨,有兩個房間是給小雞和小鴨的嬰兒房。另外一邊是尤塞利亞一家人的臥室和起坐間。 三樓一邊是好大的陽台,堆著一些玉米桿子。登高望遠一片綠油油,尤塞利亞說前面都是棉花田,三月種下,九月收成,要我收成的時候過來住幾天。另外一邊是穆罕默德的弟弟一家人住的地方。裏面的擺設和一般開羅中等家庭沒什麼兩樣。廁所是坐式抽水馬桶。客廳有大沙發椅,臥室有沙發床,牆上漆著鮮藍和土黃的色彩,用捏起的塑膠袋拍打出有點像玫瑰的花紋,很有創意。窗上掛著白紗窗簾,煦風吹著白紗,彌漫著一種鄉村特有恬靜慵懶的氣息。 我和尤塞利亞太太在臥室這邊陽台上聊了一陣,後院是全村的曬穀場,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兩層樓高的土墩型鴿子房,鴿子飛進飛出。這裏沒有吵雜與灰塵,居住環境比起開羅好多了。我問尤塞利亞太太回來鄉下開心嗎?她說有好也有不好,在開羅至少每個月有固定的收入,這裏卻完全仰賴農作物收成才有進帳。尼羅河三角洲人口眾多,每個農人都是小塊農地,因為灌溉水的分配,完全要聽命於政府要求。去年政府要大家種水稻大家都得種水稻,今年政府要他們種棉花,我們看到的這一片全是棉花田。 有一個爸爸是農夫的朋友曾告訴我,說近些年農人日子很不好過,腐敗政府從中炒作糧價,陰謀為了要進口糧食從中牟利,農人不得私自囤積種子,種子必須要上繳,由政府統一發給,肥料和牲口的糧食也以高價賣給農人。想起了前兩天新聞報導,前農業部長也被起訴,原因是他十年來進口西方國家禁止使用的致癌殺蟲劑。 尤塞利亞太太倒是一點沒提起政府對他們的不公。 到樓下,男人們坐在外面騎樓下聊天喝茶。廚房裏尤塞利亞太太的姐姐和弟媳過來幫忙作中餐。廚房旁邊是牛圈,尤塞利亞太太穿著塑膠鞋走進牛群,他們擁有七隻牛。兩隻水牛,五隻乳牛。牛群除了供給勞動力之外,還供給他們牛奶,奶油,和乳酪。 中飯非常豐盛,奶油焗飯,黏呼呼的模洛黑亞綠湯,奶油通心粉湯,青菜沙拉,尤塞利亞太太宰了兩隻雞,兩隻鴨,肚子里塞上了飯。食材全是自家地裡出的,米飯也來自自家田里。雞肉鴨肉香甜可口,尤其是鴨子,一點兒沒有鴨腥味。他們怕城裏人不習慣喝自來水,特別買來了瓶裝礦泉水,和汽水。我很感動,這是道地的埃及人情味。 飯后喝了茶已經三點多,穆罕默德領我們到田裏,我很興奮看到了真正的棉花田,棉花樹不高,大概只有一公尺左右,收成的季節還早,只有幾株樹開出黃色的花,花有點像緊閉的芙蓉。穆罕默德只有一畝地,每天一大早三點多鐘爬起來作早禱後,就上田裏工作,把水引到田裏,除草施肥,工作不輕。尤塞利亞太太也是一大早起來餵雞餵鴨餵牛,還得自己作麵包,作乳酪。村子太小沒有商店和面包作坊。 田裏他們畫出了一小部分的農地種了些自家吃的青菜,有豆角,茄子,青椒、南瓜、青蔥、番茄、小黃瓜等,一切都是自給自足。走在田間,幾位村夫村婦正在一棵大樹下歇息,笑嘻嘻的和我們打招呼,我一看這棵樹正是我很想要一探究竟的果樹。正好,一個和穆罕默德長相很相近的男人騎著驢子來,是穆罕默德的弟弟,他自告奮勇爬到樹上摘果子,我們在下面接,剝開來一看,原來是無花果,這種無花果樹和地中海沿岸無花果樹長得實在非常不一樣。 走到了穆罕默德的棉花田裏,他們已經準備好了礦泉水和帆布袋,我們就坐在棉花田裏聊著天,大樹下的草棚裏拴著兩只穆罕默德的乳牛和驢子,還有一隻狗。隔壁田里兩個農人倒在樹蔭下午歇,讓我想起莫內的畫。襯著天空的藍,大地的綠,這一群樂天知命的農人,他們不太關心外面的政治與示威,他們沒有一點像城裡人以財富論身價的惡念,他們只是認真地任份地依照古蘭經的教導活出人的尊嚴與價值。 回到村子裏,一群天真可愛的小孩爭著和我打招呼,還有一個試著用學校學來的英文說「How are you?」。我叫他們報上名來,有著漂亮綠眼睛的小女孩叫做荷巴,妹妹叫作南西,包著頭巾的叫做瑪莉安,小男生是阿翰默德,和卡力,他們很高興地排排站好要我幫他們照張相。這個村子裏這看不到伊斯蘭極端派的穿著,婦人沒人穿著黑衣戴著遮面紗。她們包著五顏六色頭巾,露出純樸面容,身上穿著色彩鮮明埃及傳統長袍garabia。男人也沒人留著大鬍鬚,他們穿著埃及傳統露出裏面有一排釦子小背心的寬大長袍。他們代表大多數的埃及農人,樂天知命,對於宗教信仰是寬容而自由的。 日漸西斜,尤塞利亞太太抱了幾大袋東西要我們帶回,裏頭有宰好的雞和鴨,蒜頭,米和剛摘下來的無花果。 我們相約在棉花收成時再來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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