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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3/30 06:53:17瀏覽1975|回應1|推薦25 | |
埃及的三月正是沙漠吹來風沙Hamasin 的季節。幾天來一直興奮期盼著Ramses Wissa Wassef Art Center 染毛線的日子。第三代的瑪麗安說我什麼也不用準備,來就好。我還是覺得去工坊,説不準我是挺礙事的,尤其一隻手因跌倒骨裂打上石膏,能使上力的也不多,帶點東西去,禮多人不怪。我烤了一個香蕉加蘋果蛋糕,也作好了一個算是精美的相本給住在不遠88高齡的埃及國寶藝術家亞當和內因Adam Henein先生,裡面是這些日子我們和女藝會拜訪他所照的相片,我想對不看3C的老先生可能是更容易些。
1952年Ramses Wissa Wassef來到Sakara金字塔附近的一個小村落Harannea ,在邊上買了一塊地,他和妻子Sophie Gorgi在這裡施行了他們的實驗,2年後成果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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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Sakara的公路上,曾是美麗的田園風光已被很多醜陋的建築蓋住,大多紅磚大樓沒裝窗戶,像是張著無眼空洞的怪物聳立在運河邊,革命之後開羅的邊陲在幾年時間裡已被糟蹋得不像話。空氣中的沙塵讓我逐漸鼻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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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 Center那隻可愛的翻銅小毛驢(Adam Henein作品)在綠樹婆裟下親吻著碧綠的青草,心,立時過濾掉外面的那些紛亂,連鼻子也不塞了。進了大門,門房也一手繃了紗布,兩人對望,哈哈大笑,他右手,我左手,呵呵最近怎麼好多人都傷了手?我家芳隣默希拉太太紗布才拿掉,前些天見到畫家Mohamed Abla先生也左手意外縫了三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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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代的Ramses大女兒Suzanne(中心目前主要負責人),已經和她的織品藝術團隊忙活著。到處堆滿了待染的羊毛線,幾個大鍋裡正在咕嘟熬著樹葉和線縷。
Suzanne不厭其煩地為我講解。羊毛缐是埃及出的,先得在水裡洗過煮過,退掉油脂才能把顔色吃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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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大鍋裡是鮮黃色染料,那是在園內土地上Wassef 家自己種出來的植物Rezida,整株新鮮採來直接放入沸水中與羊毛線同煮一個多小時,再拿出晾乾。煮好的線現出美麗的金黃,和煮熟的rezida 混在一起好像酸菜煮薏麵。我幫著她們用手抽掉夾在線裡的rezida ,然後晾在椰棗樹幹間拉起的繩子上。
在田裡採Rezida作黃色染料,後面棗椰樹下晾著黃色藍色羊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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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的大鍋煮的是胡桃葉pecan leaves和毛綫,我倒是不知道埃及也有胡桃樹?這時Suzanne的先生Ikran來了,他是位留著漂亮白色小髭的建築師, 呵呵,這一大家子男人都和Ramses一樣是建築師。我曾讀過Ikran先生寫的一篇文章,寫他岳父對埃及建築設計的理念。寫著他們都對埃及南部努比亞人的建築情有獨鍾。那種房子景觀上完全與環境融合,又能對抗沙漠的極度溫差,而建材就地取得容易,這種房子是從法老時代就存在的建築智慧。製作泥磚是用牛糞、泥、剁碎的麥桿和水調好,放在模子裡扣出,日下曝曬後變硬就能砌上,拱頂就用keystone 製作技術作出。現代人一個人是蓋不出一棟現代房子,而一個埃及農民卻絕對可以勝任自建一個泥磚住宅。在中心的建築裡全部使用了努比亞人的泥磚牆面和拱頂,拱頂上使用著埃及吹玻璃的天窗帶進自然天光,屋內冬暖夏涼,加上大量使用美麗的埃及傳統彩色玻璃窗,和大量傳統木雕櫺窗mashrabeya。他説岳父剛剛買下這片土地時,第二天就種上了六株胡桃樹,45年來胡桃樹葉足足供給著中心織品的卡其色彩,Ikran 先生在其言談中不斷流露出對岳父的先見和先驅的景仰。
中心的Museum 完全採用自然光源,拱頂上的圓孔上面加了埃及吹玻璃
全是泥磚作的,怎麼看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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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相本給Adam Henein 的吉米回來了,和我説Adam看到相簿高興極了。真的,每次看到他在棗椰樹下曬太陽的身影,我就想著得讓大師開心,他帶給我們巨大的寶藏總給我心中說不出的感動,就藉這小小的相本表達我們對這位大師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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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染線大鍋裡沸煮的是尤加利樹葉,尤加利樹在埃及鄉間常見,在台灣也隨處可見,我們小時候稱它為剝皮樹。今天真是開了眼界!從來不知道尤加利樹葉能染出漂亮的黃赭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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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們時不時地調整燃燒的柴火,丟入一些椰棗樹葉莖頭。我問Suzanne一個很白目的問題(不好意思,我把它想成陶藝還是燒烤?):「一定要用柴燒才能出顔色嗎?能用瓦斯嗎?」她説,他們的原則是盡量物盡其用,這片土地上有不少樹能提供乾枯枝條,況且瓦斯費用真的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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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算了算共有9位編織藝術家,第一代Ramses團隊老人都已進入七十大關,今天僅有1位叫做Lotfeya的太太過來。其他8位大約50多歲,是屬於1972年第二代Suzanne組成的團隊。女人們打扮大都穿著埃及傳統農婦服,那種胸前打了大折子的長袍,頭上綁著黑紗,走起路來大大的金耳環在頭紗下若隱若現地晃動。這樣的裝束在埃及平民穿著上起碼有了上千年歷史,如今在城裡已很少見。她們怎麼看都是一般的埃及農婦,成長在孩子眾多的農家,早早就結了婚,40多歲就當上了祖母。可是你完全無法想像她們作出的織毯藝術美麗絶倫,創意無限。每一片織毯獨一無二,沒有草圖,且織且成,一個三公尺的作品得花上一年時間。只是畫家用的是畫筆,他們用的是羊毛缐,創作出美麗的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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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iro Opera House典藏的作品
上面作品細節,有看到在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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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mses 的理念是每一個人都是天生的藝術家,如果從小不受外在既成美學的影響與限制,那麼必能將內心的藝術種子澆灌成藝術大樹。這些人從小成長在沒有外界干擾的閉塞農村裡,沒有讀什麼書,10歳開始進入Ramses 的實驗計劃裡,Ramses保護他們不受成人既成的美學評斷、外在卡通和國際世俗觀干擾,只一開始教他們如何使用織布機,卻完全不指導他們構圖色彩,兩年之後作品讓人吃驚的美。他們把自身生活週遭的事物和想像放入他們的作品裡。每件作品都誠懇純摯,渾然天成,深深打動了西方人,很多人開始反思現代美術是否已被矯作的美學所扭曲?Ramses 認為現代藝術僅為極少數人服務,其實已經脫離了大多㪙民眾的生活。真、善、美是上帝為人類埋下的天性,美存在於每個人的心裡,而現代藝術𥚃炒作的東西似乎已離人們愈來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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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mses 的實驗完全成功。由1954年開始至今每年在歐美各大美術館和畫廊展出,得到巨大的迴響,這些理念也深深影響了近代埃及人的藝術思維,啟迪著一些藝術家們付諸行動,如Fayoum的Eveline女士的陶藝學校改變了Tunis村民一整個世代的生活和環境,也興起了冬季國際藝術學院(這兩部份容後再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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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蔭下有兩大桶藍染,那是indigo靛藍。當Suzanne用棍子從桶𥚃挑出染好的毛綫時,毛綫並不是藍色,卻是綠色,但沒幾秒像變魔術般就在眼前呈現藍色。她説是經過氧化而呈現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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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偶而會添加一些蘇打,水加多加少會呈現不同調子的藍。埃及曾經出產過小葉子的indigo。供應喪家親屬把臉塗藍用,那是法老時代傳下來的習俗,如今這個風俗逐漸勢微。聽Suzanne說以前在尼羅河三角洲曾有一家族專種indigo,但之後隨著長輩陸續歸真,就不再種植。現在必須由美國新墨西哥州進口壓成石餅的原料。一磅要價600美金,相當貴!她曾經由南非買了一些原種埃及靛藍種子在中心土地上試種,可惜卻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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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紅色怎麼出來呢?園中有一畦田專門種植 Mader, 這植物只選根部,上次來時它們正在台上曝曬,完全乾燥後,必須磨碎,加水,放置一天發酵後,才能放在大鍋中和毛線一起煮。樹下角落放著一大桶加水的紅色染料mader 馬上就要上塲。
Mader根在陽光下曝曬
正在煮紅色染料,旁邊是紅色染料mader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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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手已沾上了紅赭色的Om Hasan正坐在樹蔭下用砵搗碎像辣椒粉的東西,那是另一種從中國進口的紅色染料,一種叫cochni的蟲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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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紅、黃、藍三原色都有了,那就像煮菜一樣,加加減減,出現變化萬千的色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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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試試綠色怎麼來?容易~黃色系的毛綫再放入藍染裡,會得出不同的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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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呢?紅毛缐放入藍染缸嘛!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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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呢?羊有白有黑也有花,是不?黑毛綫或是褐色毛缐浸入藍染裡就有美麗深色的黑或褐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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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今天唯一的男士Mahrouse一起曬缐縷時,他和我説了個笑話。一個叫阿布都拉齊茲的人他的妻子是位很好的穆斯林,他就想妻子後世一定會進天園。他想到先知聖訓:「要愛你的妻子才能進天園。」。為了確保也能進天園,他投機取巧,買了一幅馬𩣑套在自己身上背著太太,以備萬一太太歸真了,他也能跟著進天園。哈哈哈,真的好天真。
但是話說回來,背負妻子的人應該也算是愛太太的人,會進天園吧?
1985-86英國巡迴展,戴安娜王妃蒞臨和小織品藝術家們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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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Mahrouse他隨作品展出去過羅馬和倫敦。我問他為什麼會來Wissa Wassef呢?他的故事其實也是這裡大多數人的故事。成長在貧窮的農家,9個兄弟姐妹,他家唯一收入就是土𥚃的收成,家庭人口這麼多,地愈分愈小,每位農民只會愈來愈窮,孩子連上學都不容易。他十歲的時候,Ramses先生已在這個Harannea村子邊上成立了織毯和陶藝學校20年。第一代織毯藝術的成功不僅造就他們的人生自信,也幫助了農村家庭經濟。1972年Suzanne 大學畢業,跟著父親Ramses腳步開始了自己的group,開門接納任何一位想來的鄉村孩子,這群孩子當時還是10歲,他們至今已在織毯上工作了45年,我由衷地誇他,:「您真是位很棒的Fanan(藝術家)」。他很靦腆地説:「沒有沒有,您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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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二點多快午餐,我想該告辭了,她們一個個大力留我吃飯。哈哈真的,我這半天和這些可愛可敬的藝術家們打成一片,真是太歡喜。面對著這群已經名響國際的織品藝術家,他們卻是如此單純又謙卑,我比起他們來能算老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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