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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24 17:42:39瀏覽697|回應1|推薦15 | |
有一天,弟媳婦操著中部腔跟她女兒說:「看,緊看,你阿伯又起肖了!」 「哪有?」姪女問她。 「瞧!他盯著“叩叩”發笑,還跟牠説話!兩個來來往往,真好玩!」 「早就跟妳說過,我們也養一隻狗,就是不同意,真不明白妳是怎麽想的!」姪女開閘了! 爲了養不養狗,母女兩個爭議不是一天了;女兒要,媽媽不同意;早就暗潮洶湧。誰知道引爆點會在“叩叩”身上。 「飼狗,你以爲是玩芭比娃娃喔!喜歡了拿出來,不喜歡了鎖在櫃子裏!」 我喜歡看她着急,只要一着急,她必定母語出籠,江河直下,痛快淋漓! 「我又沒有說,我不照顧!」姪女弱聲抗辯。 「嘴巴上都會啦!是妳有時閒?還是我有時閒?我又不是沒養過狗;“仔仔”,好漂亮的一隻馬爾濟斯,我也只有照顧三年,後面七年還不是送回去靠你阿公、阿媽照顧的!想起來就呣甘;養狗?沒有八年以上的計劃,妳啊,省事、事省啦!」 砲火來得很急,硝煙去得也很快。姪女又跟“叩叩”玩上了。 無豕不成家?沒經歷過,也說不清楚。從小家裏就有狗;來來去去,自由自在,要吃的,反正是剩飯剩菜,不嫌棄你留下,就叫“來福”、“來富”;別家有好吃的,不必道別,不必相送,聼君自去。記憶中,郵差到我家送信一直是一件苦差事。 我第一次被狗咬,是軍犬,德國牧羊犬,通常稱之爲狼狗。 一般到范姨家,就跟回自己家一樣;上兩代的交情,她又特別喜歡男孩兒,唯恐我不去,家裏櫥櫥櫃櫃,都會故意留點暗記、線索,自己家裏缺的,那兒都有;她只唯恐你不夠吃。 有一天,我去范姨家,門口蹲著一隻狗,坐在那,有我半個身子高;我去推門,它嗚嗚示警;狗看多了,懶得理牠;繼續推門,牠的頭就過來了。去!我用手撥牠的頭,牠也沒浪費唇舌,瞬間叼住我的手,抽回來,它不讓,想離開,它不許。僵住了!我們就那麽耗著,手上的小血珠汨汨往外冒,往下流;我忍,我也只能忍! 將近十分鐘,一個軍人得訊飛奔而來,斷喝一聲:“鬆口”!牠鬆口了,哈!這招靈!我以後得用這招,我正暗自得意;那個軍人給牠下了個指令,扛起我就走,那天,狗沒咬疼我,針把我打慘了! 范姨回來知道以後,訓起這個上尉侄子,口氣比個軍長還兇。那年頭,養隻好軍犬不容易,怕人偷配,隨時得留心,休假,他就帶上了;他教我:別怕,不是手掌,是手背,手背遞給牠,讓牠聞,能交成朋友!後來,我和他的弟兄玩得挺好。 服兵役的時候,營區裏有個鉄律:自家的狗只准養,不許吃!尤其是老黑、老黃!老黑是條方頭方耳的大黑狗,老黃是條壯碩的大黃狗。毋庸置疑!不在兵籍!是誰在養?——補給間的老孫;每天,吃完飯,只看他小心地收集桌上的食餘,樂呵呵的喂牠們;問他,他說:「老兵退伍有交待;況且,上哨你就知道了!」老孫休假,大家都爭著餵,可是再怎麽巴結牠倆,感情上卻都還差著那麽一層;兵哥都知道自己的分量,不敢爭。 其實老黑、老黃還隱藏著一段英雄事跡:有一天幾個兵嫂來探親,副連長夫人帶了一隻當時極爲罕見的吉娃娃到連上,一夥人在會客室圍著品頭論足,嘖嘖稱奇!一直在會客室裏休息的老黑、老黃不耐其煩,站起來搖搖尾巴,衝著吉娃娃“汪、汪”兩聲,那隻吉娃娃立即匍匐在地,瑟縮哀鳴。這個笑話,兵喜歡! 老黑老黃個性不同,分工卻不錯。到了晚上,老黃喜歡守制高點,下面有個風吹草動立即示警;老黑通常趴在安全士官門外,只要值星官一到軍械室與安全士官會合,牠就先出發了。寂靜的夜裏,狗爪敲打著柏油路面的聲音聼得分外清晰;這時候該警醒的警醒、該熄菸的熄菸、該帶鋼盔的趕快戴上鋼盔。五分鐘,通常五分鐘以後,你只要精神抖擻的向走近的值星官問:誰!口令!他們都很滿意。這個小秘密,只有老黃、老黑和小兵們知道。 狗爺,真正在箕斗冊上的不是沒有,連上板板正正的兩個中士,虎背熊腰;主、副食標準比管牠們的上等兵還高。除了特殊狗糧,一般還會為他們準備些肉類、魚類罐頭。他們是該吃好一點,軍犬士每天按點操課,晚上還要牠們巡夜。 冬天,駐守在一個多雨、多霧、多風的山坳裏,被子摸在手上發潮、軍外套,整個冬天通常是半乾的;營區前不鄰村,後不靠店,只在遠處疏疏落落有幾戶農家;百多個男子圈在裏面值戰備已經夠溼漉、黏膩了!隔三差五還要頂十二到兩;這個崗次是阿兵哥的噩夢,才睡下,就被往棉被窩外拖,下了哨,整理一下就兩點半了,睡眠,好奢侈。 雖然大家來自五湖四海,但在軍中,聰明才智絕不會被輕易埋沒,互相交流、激蕩;我們想了一個驅寒解乏的辦法;接班的戰友先用電爐煮一鍋挂麫,湯多放一些;同時向中士報告一下,借個魚罐頭放到麫裏。他們先墊墊肚子,我們下了哨,略一加熱,真是好滋味! 軍犬士,一直很奇怪,狗怎麽在冬天也吃得多了?他自始至終都不清楚,我們和狗中士袍澤情深,革命情感堅定不移。何況長官照顧一下部屬,也算合情合理。 爲了換機油、保養車,經常會到同一家車行。車行裏有條狗,客人到訪,在店内隨意走動,牠只禮貌性的關切;如果客人在老闆不在場的時候,拿著東西往外走。牠會不屈不撓,尾隨狂吠;大家叫牠“掌櫃的”。 有一天,沒見到“掌櫃的”,隨口詢問了一下;老闆說:「坐月子。」 「喜餅都還沒吃到,就坐月子了?生幾隻?」 「九隻!」 「有狗王,把狗王留給我。」 「狗王?我也想耶;只剩兩隻,其他的都被訂走了,要就快,否則別說我不夠意思。」老闆說。 二擇一,這個選擇不困難,一會兒就搞定了;「滿月來抱,要不要送紅糖?」我問。 「免啦,我也沒有要炒油飯!」熟了,彼此開些不傷大雅的小玩笑。 “真真”,頗有乃母之風,照顧家,與人相處個性溫和。也是在我還來不及敬告諸親友的情況下懷孕了。 第一個閃進我腦海的念頭是:糟糕!“真真”是土狗;生了仔仔送不出去怎麽辦?咨詢獸醫的意見,他的反應是:你種族歧視啊?好的土狗才更珍貴,等牠生了再説。我第一次知道種族歧視也可以用在狗狗身上。 “真真”順產,一胎六頭小狗,獸醫帶了點營養劑給牠,蹲在那裏觀察了很久:「小狗都很健康,牠母性很好,整個狗舍、小狗身上都整理得乾乾淨淨的。就是因為牠太盡責,注意給牠適時補充營養。」 「留兩隻小狗給我,我開農場的朋友託我找小狗,現在有合適的了;這種狗,慾求不多,忠主、聰明、好教;個性堅毅,不屈不撓,是看家護院的好幫手。」獸醫說。臨走還叮囑我:「小狗離乳一個月以後,帶牠來找我。」 剩下的小狗陸續被小朋友要走了,也都有很好的歸宿。在小狗離巢前,叼小狗出來屎尿,餵乳,清潔身體,教導小狗規矩;還要不時的與主人周旋,同時得意的向主人展示牠的孩子;牠每天忙得不亦樂乎。 那是一次很嚴肅的討論,獸醫說:「這次的經驗怎麽樣?狗是好狗,真的是不錯的好狗;論年紀也還輕,要生、養毫無問題,不過,有那麽多合適的家庭能夠接受牠的小孩嗎?」 「聼你的!」最好的方法是推卸責任,我順勢把問題丟給他。 「呵!要我說,牠已經養過一胎,責任已經負過了;不過牠自己沒法跟我直接溝通;決定還是要你下!」看起來,踫到高手了。 我們在牠列席的狀況下,幫牠做了無奈的決定。牠一直活到十一歲。 平房,越來越少,也日漸租不起;我們搬進樓房,“真真”走後,也斷了養狗的想法。 “叩叩”闖進生活純屬無奈;牠是妹妹和外甥女養的西施,很早就認識了,也發覺這小子很有點思想,知道敬老尊賢;不過對我來説,牠還是化外之民。 妹妹在電話裏幾度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話到口邊又屈曲繞灣;隱隱感覺這個女子,暗藏心機,意有所圖。惹不起,我躲!算盤打完,我主意拿定:“八風吹不動”是我的最高原則,也是最低底缐。 「我和女兒已經在路上了,十五分鐘以後到你樓下,讓不讓我們進門,就看你了!」朦朧中,在電話裏聽到她的聲音,我不禁一愣!看看鬧鐘,才七點啊!難怪鬧鐘沒響!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妳就這樣熬我?我快哭了! 趕快穿上衣服到守衛室恭候;果不其然,這對母女,媽媽提著狗車,外甥女背上背著一個背包,翩然而至。 「吃早餐了嗎?」化解歧異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找一個共同基點;噓寒問暖,通常不會拍到馬蹄子上。我趕緊摟著外甥女問。 「哈!吃完飯再來?你以爲我笨啊?不吃你的,我吃誰的?」糟了,姑奶奶話裏有話。 才進客廳,她一邊從狗車裏掏出咖啡、三明治一邊說道:「女兒!把“叩叩”放出來讓牠認識一下環境;你不要找藉口“飯遁”;早餐我帶來了!水你都不用倒!」呀!刀切豆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面對現實吧! 「是呀,您瞧,工作就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不是?妳呢,就慢慢說,慢慢説。」我小心伺候著。 「是啊,不就是爲了工作嘛!」 「不順心?」 「還好!」 「那挺好啊!」我繼續說。 「是啊!我好,狗不好!」好嘛,圖窮匕見,夠狠;還是年輕人率直!聞、望、問、都免了!“叩叩”牠很斯文的坐在一邊,歪著頭,瞧著我。 戯是演不下去了!「好吧,好吧,有什麽事,直接說吧!」我接招。 「就是因為工作情況還好,所以必須經常出差,你外甥女最近開始要住校;“叩叩”要怎麽辦?」 「不是很多人都喜歡牠嘛?寄居一段時間就好了呀?」我問。 「寄居?你說得這是什麽話呀?是很多人願意接手!問題是,讓人家養了,建立起感情了,好意思再要回來嗎?」她咄咄逼人。 「如意算盤都是妳的,我就行?」我問。 「你不是叫牠外甥狗嗎?你就忍心讓你外甥流落街頭?」 「是啊!外甥狗吃了就走;外甥狗吃舅姥爺的,不就是天經地義的嗎?」話才一出口,我後悔了,我知我道死定了! 「你說的啊!」她說。“叩叩”逛了一圈,也回來繼續斜著臉瞧我。 「好吧!好吧!我說的,我說的,今天還上班嗎?要我送妳嗎?」有點求饒的意思。 「今天我們排休!你家有什麽好吃的?」繼而母女相視大笑。外甥女慢條斯理的從背包裏拿出狗糧、水盆、-----。 「冰箱裏,自己找吧!」我累得直想癱下。 “叩叩”的適應期很短,保持了一周的斯文;一星期以後鄰居、鄰居的狗都是牠的朋友;逛街的時候還不忘耍帥,陪小朋友玩;甚至於連舅媽的舅媽都是牠的死黨,只要知道牠要去,一定會藏兩根帶肉的豬大骨給牠。 每天早上,八點前,他會叼著自己的狗鏈子坐在床前嗚嗚的叫我起來!坐在水盆前,就是要換新鮮水;坐在飯碗前,就是該上飯了;蹭到你面前伸個狗式懶腰,就是該按摩了。不懂,牠教你,牠用嘴頂你的手————-。家規啊!家規,蕩然無存! 人說:老鞋!老妻!老狗! 老鞋好穿;老妻,她愛絮叨,你可以充耳不聞;老狗,經歷與你相當,精力已衰,相互依偎,所以貼心。 “叩叩”,正當盛年;我呀,我呀,招誰惹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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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