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到丹東出差，因為下午還有公事，中午隨便找個朝鮮館子塡肚子，大家各自點的是石鍋拌飯；石鍋拌飯是套餐，只要另外加一兩個菜，幾個人足夠了！

飯上來，我想動手，鮮族的小姑娘有點慌；當地的同事立即發話：「讓她來！」。出來，我問：「別的地兒不是這樣的？」

「是啊！知道，是在大城市吧？在吉林，越是鮮族地區，越要尊重文化；你剛剛讓她有點手足無措。」

「知道！知道！」禮貌上回應了兩句。

真正與韓國人近距離接觸是後來的事兒了！工作需要，大家住在同一棟樓裏，接觸密集、頻煩，人家的泡菜、腌蘿蔔我吃得不少；那天也不知哪來的勁，我說：「來，今天晚上來我這兒，我們聚聚！」說完話回頭一瞧自家的兄弟竟然都去玩了！再到廚房看看，徹底心涼！空的！

話已出口，有如覆水，豈能回收？決定了！自己來！套上外套，管他外頭風雪有多大；說走就走！

在樓道上，碰上一個的熟識韓國小伙子、兩個小姑娘；他們熱心地問道：「喔吧（哥哥），哪裏去呢？」。

「超市！」簡單的回答。

「一起去？可以嗎？」小伙子問。

四個人走在雪地上，我不懂韓語，一個半不懂中文，四個人拉起羽絨服的帽子頂著風雪往前走；雪地路滑，速度想快也快不了，索性安步當車。途中，中文最差的小姑娘，一路隨著路標上的漢語拼音認漢字，讀著韓式漢語，一邊搖頭；同時用韓語說些我聼不懂的話。小伙子用韓語説明，只見小姑娘用韓語回答小伙子，還頻頻點頭，。

「她說什麽？」我問小伙子。

「她說，有很多字不對！」「什麽？哪裏不對？」我再問。

「跟她認識的不同！」「你說什麽？她認識漢字？」我有點驚訝！

他翻譯完，三個人都笑了；那小姑娘用濃重的韓腔，順口背起書來：“人之初，性本善------。”

「那她怎麽會不認識路標上的字兒？還有，那是誰教她的？」

「我們都會，大部分都是爺爺教的，小時候不會讀，沒早飯吃；我告訴她，路標上的是簡體字，所以她認不出來！」

「看，超市到了！」那是我唯一能說的一句話。

在超市，他們根本沒有買東西！唯一點的食品是寧波年糕；我心裏頓時憬悟。沒有人跟我爭結賬；兩個小姑娘卻劈手奪下我的購物袋；我驚呼一聲：「很重！」

小伙子拉著我就走，低聲說：「不要難爲她們。」「你們這些小伙子不是媽媽養的？」我問。「要時間改變！」他答道。

到家，桔梗、黃瓜、泡菜還有生牛肉，都已在桌上；哇，還有幫手，我被伏擊了！小姑娘照例下廚，她們知道，我沒有後援。主食還是泡菜炒年糕！

所有的平日的夥伴都到齊了；大家夥剛坐下，小伙子從剛才的購物袋裏掏出六瓶二鍋頭。「呀，我買的是真露啊！」「喔，是我換了！那一點點真露，還不夠一個人塞牙縫的，我按你買的真露價格換成二鍋頭，反正是你請客，主隨客便好嗎？」小伙子笑了；側著身子幫每個人斟上酒。一桌阿里郎嘻嘻哈哈，開懷暢飲，卻井然有序，該捂嘴捂嘴，該側身側身，該斟酒斟酒。心裏隱隱聼到：今夕何夕？是漢？是唐？

管他，今夜，就該醉倒露濕臺階！

到辦公室來，他一定會先敲敲開著的門提醒我；擡頭一看是他，我立刻站起來，引他到會議桌；開會可以坐下，否則他會站著説話；對他不公平，我一直這麽認爲。「有什麽事嗎？」我問。「有啊，很重要！需要您幫忙！」他謹慎的說。「快說！只要我辦得到！」我急應。

「是這樣的，在韓國，重要職務人員升職，要送文房四寶，還有朱砂印盒。」「滿街都是，我幫你買！」「我看過了，這裡的東西，中學生的品質，送不出手！」呵呵，是我錯了，我想！「那你說囉！」「到揚州逛逛好嗎？」他說。「可以！時間？」「周六夜臥去，周日夜臥回；我們有一天多的時間。」「人不要太多，票我來安排。」我應道。

直奔揚州土特產店，文房四寶琳琅滿目，他一直瞧著我；我知道他找不到北，有點亂。我卻瞅著刺繡發呆：八怪作品、郎世寧作品、徐悲鴻作品、現代作品，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讓人驚艷。他問：「怎麽辦？」

「這，這，這，這，拿上。」幫他點完；其他的，漆器、石器一概不理；「這，這，這，幫我包上。」是我自己的事兒了，全是繡品。

「還不夠！」路上他說；「包子不是吃過了嗎？」我問。

「不夠典雅！太新！」「就這麽回事兒？睡覺、睡覺，明天再説。」我還惦記著包子。

到舊貨市場撿了塊石頭，一個老樹根，放在桌上；找他帶著文房四寶來，硯往樹根上一放，印盒徃石頭上一躉！他開懷了！

我自顧自的欣賞著我的刺繡，「這幅如果送給誰，-------；那幅如果送給誰，-------」一回頭，他沒站著，他蹲在我身邊。

那年去拜訪客戶，我是貴賓！

文房四寶在他們桌上；刺繡都挂在辦公室的墻上。

喝酒，不是真露！是五糧液、紹興，都是他們出差帶回來珍藏以待貴賓的酒。

酒酣耳熱之際，我隨意問了一句：「孔子是韓國人？」小伙子輕輕拍拍我的背，怕我出狀況；老社長雙眼全神貫注的盯著我，很莊重的說：「啊逆，啊逆（不是，不是）；他不是韓國人，但是，他在韓國很有影響力；他是中國人！你們不是都不太喜歡他嗎？」

那一夜，酒精對我無效；我在想：我們要的是人，還是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