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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台北電影節】依達的抉擇 (Ida)
2014/07/16 13:17:06瀏覽3262|回應0|推薦0


(觀影於2014.7.5)



《依達的抉擇》被波蘭影評人米哈爾哈曲烏斯基(Michał Chaciński)稱為是過去二十五年來波蘭最重要的電影。雖然在月初便觀看了這部影片,但我在落筆前卻遲遲無法找到對它的最佳定位。


如果單單是以對一部重量級影片的期待而言,其實看完《依達》的當下,我是有些失望的。在電影中,我很難找到依達與汪妲阿姨從爭執到親近的情感過渡;發現悲慘家族命運的當下,也沒有預想中的震撼;甚至面對農莊兒子的自白,導演也自制得驚人。電影始終是以一種靜靜的、流水一般的節奏,以黑白影像在述說著故事。於是觀影後我也不斷反思,如果影像本身便足以鋪墊情緒,誘發感覺,那麼前因後果,到底有沒有必要說得那麼清楚?


導演帕貝爾帕夫利柯夫斯基(Pawel Pawlikowski)以《依達的抉擇》向「波蘭電影學派」(Polish Film School)致敬。就如同波蘭斯基在《水中刀》(Knife in the water)中所構築的在船上的兩男一女的簡單故事線,《依達》同樣擁有簡單的故事情境:依達和汪妲阿姨一同踏上找尋家族過去的旅程,而後掙扎於現實的抉擇;也就像華依達在《灰燼與鑽石》(Ashes and Diamonds)中以殘破教堂裡倒置的耶穌基督雕像,隱喻戰後宗教信仰的失落一樣,在《依達》中導演也同樣以影像傳遞訊息。電影的構圖尤其引人注意,人物往往出現在畫面的下方或是角落裡,而在頭頂上留有大量空白。在影評人米哈爾哈曲烏斯基(Michał Chaciński)看來,這是導演對於上帝到底存在與否的叩問。而在背景中也經常出現無聲走動的人們,對此,帕貝爾帕夫利柯夫斯基在一個採訪中解釋,人們在背景裡的移動就像是電影中的音樂一樣。我想,這便是屬於帕貝爾帕夫利柯夫斯基的詩意。


依達是一部關於身份、家庭、信仰、罪惡、社會主義和音樂的電影,導演說。它關乎歷史,但卻又不像是歷史電影;它關乎道德,但卻又不說教。波蘭農夫謀殺猶太家庭,共產主義檢察官擁有猶太血統,這些故事裡敏感與爭議性的議題容易將對電影的討論帶向宏觀的政治解讀,但其實帕貝爾帕夫利柯夫斯基所欲刻劃的,只是一個單純的個人際遇。在這個故事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我想導演所追尋的是一個情感的普世性,就像導演在採訪中談到華依達的《灰燼與鑽石》(Ashes and Diamonds)時,認為這樣一個關於「男人在環境中到底是要選擇抗爭還是生活」的故事,可以被放置在任何一個曾經經歷過內戰的國家。導演盡量透過一個客觀節制的局外人視角述說故事。於是其實這並非是一部試圖重現六○年代,甚至對敏感議題提出觀點的企圖之作,而是一首滲透作者個人記憶和情感,追思童年聲音與影像的詩。


導演選擇在《依達》中置入的時空是六○年代,當他還是一個孩子時第一次看到的世界:對於成人世界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卻對周遭的影像與聲音異常敏感。1971年,十四歲的導演離開波蘭和母親移居英國。因為是非法離境,所以直到七○年代末,他都無法回到故土。在拍完《第五區的女人》(the Woman in the Fifth)時,導演開始渴望一個堅實熟悉的土地,對過去重要事物的一個「返回」。於是他回到了一個他認為無論對他自己,還是在波蘭歷史上同樣充滿活力的時期。那是戰後十七年,在史達林的罪行被克魯雪夫揭露於世的時候。一個新的文化正在醞釀:走自己的路,不在意他人的眼光。這樣的精神形塑了當時的電影、藝術、爵士和搖滾樂的音樂風格。而這樣的時期,正是導演所熟悉與珍視的,希望在電影中呈現的波蘭圖像。



在電影中,無論是依達還是汪妲阿姨,都不是典型人物。


1961年,史達林的罪行被揭露。汪妲曾是一個熱烈的馬克思主義者,她被稱為「紅色汪妲」,並曾以「阻礙進步」為名將人判處死刑。然而如今共產主義成了一個破敗的現實。過去的她是一個英雄,然而現在這整個體制都成了笑話,她感到絕望。此時對家族的記憶襲捲而來,於是她親手剝開了那個她早能料想到,卻從不願攤開的真相。而如今她的生活被過度的飲酒和沒有感情的性填滿。最終,在社會無處可去的她,選擇自殺。


汪妲尖酸的幽默感,有部分來自於導演對父親的印象。而這個角色的萌生,實際上來自於一個名為Helena的女人。導演於八○年代早期認識Brus教授和他的太太Helena,他印象中的Helena是一個抽著菸、喝著酒、開著玩笑、說著故事,雖然尖酸刻薄但卻溫暖慷慨的女人。然而十年之後,導演偶然從新聞上得知波蘭政府以違反人道罪要求引渡Helena。這對導演來說是一個巨大震撼。他無法將印象中那個充滿魅力的女人,和殘忍狂熱的史達林主義檢察官聯繫起來。而導演也始終無法在一部劇本中塑造一個如此矛盾,充滿悖論的角色。於是她最終出現在了依達的故事中。



而關於依達,導演計畫寫一個關於天主教修女發現自己是猶太人的故事行之有年。原先設定的時代在1968年,依達的年紀更為年長,故事也更具政治性。然而導演並不滿意。於是下一次著手依達的故事時,年代被移置1962年,一個在波蘭歷史上更難以形容的時期,卻是導演自己擁有最鮮活記憶和童年印象的時期。電影中的依達,一開始就像是一張一塵不染的白紙。然而在經歷與汪妲阿姨的旅程後,她開始有所改變。於是當她返回修道院時,我們可以看到依達身體的律動。為了捕捉這樣的新能量,這是電影中唯一使用手持攝影的時候。在餐桌上,面對舊習,依達發出笑聲;而當她看到見習修女沐浴,則促發了感官覺醒。這些不帶對白的鏡頭,正是導演透過影像語言說故事的典型例子。


影片末尾,依達走在鄉間小路上,究竟那條路最終是否通往修道院,電影交由觀眾自己決定。我很喜歡導演的態度,他無意在電影中施加任何觀感予觀者,而是希望由觀者自行在這些脈絡中建立聯繫。於是,所有的感覺都屬於觀者自己,一如這部極易被放大到國族觀點檢視的電影,在我看來,更像是導演的一首私密的告白詩。

 

參考閱讀:

● 【座談紀錄】0705《依達的抉擇》影人面對面

●  Interview: Ida by Pawel Pawlikowski


《依達的抉擇》將於2014/07/25在台上映。

( 休閒生活影視戲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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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cari316&aid=1512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