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五透過某位朋友的母親介紹，與鄭林鐘老師約在華山文創的++9咖啡喝下午茶，有這麼好的機會和這麼有經驗的文字工作者聊天，當然要請他為我混亂的人生開釋一條明路，為我搖擺的夢想打一劑強心針。

老師和我約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半，但我們倆不約而同地提早抵達，老師是因為上個場子的時間不定，而我則是中午在對面的Trio Cafe用餐，一邊擬著向老師請益的辭句、一邊在心裡塗鴉著未來的計劃，正當望著窗外出神的幾秒鐘，一個瘦小的身影滑過眼底，雖然沒見過面，但不知哪來的直覺告訴我：就是他了！老師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個溫和親切的長者，踩著稍稍搖擺的步伐，肩了個老舊但乾淨的背包，裂嘴笑著和我寒暄，感覺有點像是男版的恆山定閒。然而那時的我，完全沒料到老師口若懸河、辯才無礙的模樣，比起定閒更像少林方證。

Vs è + è x

首先，我向老師描述了自己的現況，從學校畢業後，是如何應徵上馬偕小兒的住院醫師，是如何在當兵時正視自己對寫作和旅遊的興趣，是如何下定決心辭了馬偕的工作，是如何轉向出版界謀職卻屢屢碰壁。我提了自己對市面上旅遊刊物的看法，進而說明自己希望能結合"旅遊"與"醫學"的計畫，把流病、防疫、急救、公衛等相關資訊帶入旅遊，針對每個國家，甚至特殊旅遊環境、旅遊活動，給予實用的旅行前、旅行中建議。

老師認為我的想法很符合時下文創業的精神，也就是不同領域"相乘"的概念。他說過去在50、60年代，報章雜誌很喜歡用vs這樣的符號作標題，因為那是一個抗爭的年代；後來進展到使用加號作為連結，強調互相了解後的包容與整合；現在更進一步結合不同領域的資源，希望以乘法的概念來創造新的思維、新的行動。"如同今年台北世界設計大展的符號，竹葉富含東方文化意象，羽毛筆代表西方文明，兩個元素的交疊，象徵全球人文的交會與互動，並彰顯不同設計領域和思維間的交流與激盪。我總訝於這些玩設計的人竟能如此入世地表現社會氛圍。"老師笑著說。後來他鼓勵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先寫寫看，同時加入其他不同的元素，像是透過傳統醫療與文化連結，討論食療則會想到食材的挑選、廚師的經驗、餐廳的設計，還有旅遊的重點-購物，要寫過才知道自己缺乏甚麼，譬如知識(knowledge)是否夠專業？資訊(information)是否夠實用？故事(story)是否夠豐富？立場(stand)是否夠堅定？見解是否夠獨特(unique)？他以KISSU這五個原則來要求編輯，同時也讓我以這五個方法來自我審視。

Half full water bucket sounds louder

接著，我向老師請教"編輯"人該具備哪些特色(競爭力)？該如何養成？或是說...該往哪個方向努力？

他說編輯就是所謂的"半瓶水"，小時候老師都告訴我們不能"半瓶水響叮噹"，但是編輯就是要當半瓶水，只是他有很多瓶。他可以跟你聊醫療、聊建築、聊財金、聊旅遊、聊3C產品、聊時尚、聊遊戲、聊卡漫、聊音樂，但是都只能說個三五分鐘，從第六分鐘開始就屁不出甚麼東西來，除了他自己"編輯"的專業，可能會有辦法說三天三夜，其他的都只懂一些。但是，要做到都懂一些也不簡單，除了主動接觸自己有興趣的領域，對於生活中有機會接觸到的各種領域，都不會拒絕去了解，對於有機會接觸的各種職業也都不會放棄去體驗。即便是當醫生，你也可以設定自己是以編輯的身分去蒐集生活經驗，而認真照顧病人、認真與護士談戀愛、認真與藥商吃飯，你的經驗越多，就有越多資料能旁徵博引，就有越多靈感讓你見人所未見，就有越多不同領域的資源可以"相乘"而為你所用。

"但是，我怕自己對自助旅行的熱情和體力，會因為當住院醫師而消磨殆盡，所以希望趁著年輕先闖闖。"我有點無力地反駁著。

"人生苦長啊！"老師大嘆。在老師的年代，他認為30歲以前都應該積極累積不同的生活經驗，到30歲之後再開始思考穩定的事業，而在我們的年代，因為結婚時間的延後、醫療科技的進步，他認為這個時間可以再往後延長十年。換言之，40歲之前都應該保有變形蟲的柔軟度，甚麼都去試試看。不要把自己局限在背包客的身分，跟團有跟團能體驗的事；也不要把自己局限在作家或編輯，不管是醫師、老師、廣告、行銷都值得去試試看。我們要"反骨"，但不要長刺；要有自己的想法，但不要和社會、父母針鋒相對，像變形蟲一樣把身體放軟，把握身邊的每個機會去體驗生活、累積經驗。"納百川而成其大"，老師的經驗分享在我心底悄悄凝結成莊子的諄諄教誨。

至於編輯工作，其實就是把版面上的所有元素做最適當，或者可以換成最有創意、最傳統、最嚴肅等等的安排。老師常對編輯群說，內容的獨特性是整篇文章的第一要點，其次是正確性，最後才是排版的創意、美觀，而排版、校稿、送刷這些都是很容易上手的工作，在這之前該先提升的是文章的品質。藉由寫作的訓練，抓緊文章發展的邏輯線和故事線，進一步找出那個平衡點。除此之外，也可以嘗試對文字"探其本源、重新解釋"來練習寫文章，像老師的兒子要推甄，被學校要求寫"讀書計畫"，透過"探其本源、重新解釋"可以發現，讀書就是閱讀，但閱讀的可以是書、是人、是社會，把他想成一個同心圓，最內層是與科系規定的教科書，第二層是與科系相關的非教科書，第三層是各種書，第四層是非書；接著是計畫，用一種時間的線性關係加在同心圓上，就能夠寫出每個年度、每層同心圓佔有的比例，最後就完成了所謂的讀書計畫。其實我們常忘了詞彙的本義，當我們說一個人"招搖撞騙"，到底說的是"招搖"還是"'撞騙"呢？

服刑

老師說他沒有夢想，他只是像隻變形蟲那樣夢見許多可能性，然後把握機會認真於當下。"人生在世就像服刑，努力生活才有機會提早假釋(退休)，但不能自殺，因為那是逃獄！"他笑說。旅遊對編輯人而言，是一種進修，甚至可以是一種工作，但不要為了堅持某一種興趣而放棄其他蒐集"半瓶水"的機會。從每天強迫自己寫一篇500字的網誌開始認真服刑吧！

(作於2011.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