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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誤用「受不了」談「忍」的價值
2011/12/05 21:17:24瀏覽371|回應0|推薦6

「實在受不了那間Pub的菸味,晚上聚會我不去了!」
「年輕人連一點壓力都受不了,才會一直換工作、定不下來。」
「如果你受不了他大男人的行徑,為什麼不提分手呢?」
「繁重的課業讓孩子受不了,所以國中畢業後就跑去當學徒。」
「我受不了你!」

我們在生活中大量使用「受不了」一詞,有時譴責受不了的對象,像是Pub的菸味、大男人主義;有時譴責受不了的主體,像是被喻為草莓族的年輕人;有時連我們自己也不清楚譴責的是甚麼,是好逸惡勞的孩子?還是死板的填鴨式教育?當我們無法精確使用這樣的詞彙時,簡單平常的一句話,譴責的到底是我受不了的「你」還是受不了你的「我」呢?截然不同的解釋便容易造成誤會;同時,當我們不再精確使用這個詞彙時,一些根本的核心價值已經被悄悄地遺忘。

翻開字典,「受不了」的解釋是「無法忍受」,而「忍受」的解釋則是「心理不滿,卻因環境的限制或壓迫而接受現狀。」但接受現狀就不會再有不滿,而沒有「不滿」就無法構成這個解釋的前提,換言之,只要忍受了就無需再忍受,然而忍受實際上是一種持續而非瞬間的行為,所以這樣的解釋其實隱藏了真正的涵義。嚴謹來說,我們是「藉由壓抑不滿來維持現狀」,壓抑不滿是「忍」、維持現狀則是「受」,因為不滿持續存在,才得以「忍受」。既然「忍」不等同於「受」,那「無法忍受」是指無法壓抑不滿還是無法維持現狀呢?若是後者,則解釋為「藉由壓抑不滿無法維持現狀」與詞彙本身的邏輯衝突,故不成立;若是前者,可解釋為「無法藉由壓抑不滿來維持現狀」,意即「因為無法壓抑不滿,所以無法維持現狀」,其因果關係明確合理。所以無法忍受的本質其實是無法壓抑不滿,受不了的本質其實是「忍不了」。

因此,為了精確使用「受不了」一詞,我們必須進一步辨明「忍」的價值。忍是一個形聲字,從「心」、「刃」聲,心上插刀是需「忍」。所以忍是壓抑不滿、是控制情緒。《易經˙損掛˙象》:「山下有澤,損;君子以懲忿窒欲。」正說明「抑制憤怒、堵塞邪慾」是君子自損以修身的忍道。雖然《尚書˙君陳》:「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德乃大。」只告訴我們必須要忍,事情才會成功,沒說情緒管理後要怎麼做;《論語˙衛靈公》:「小不忍則亂大謀。」也沒交代忍了之後該如何成大謀,但從眾多古籍中不難發現:「忍」是成事的必要條件。子戒子路曰:「齒剛則折,舌柔則存。柔必勝剛,弱必勝強。好鬥必傷,好勇必亡。百行之本,忍之為上。」更是直接肯定了忍的價值。白話來說,「忍」是一個避免狀況惡化的停損點,先能「忍」以維持現況,才有機會改善現況。

既然「忍」能使狀況不惡化,那狀況惡化必然源於「忍不了」,所以「忍不了」是一件必須檢討、加以譴責的事。但是「對不合理的事情忍無可忍」有甚麼不對嗎?這其實是一個邏輯上的陷阱,當我們選擇「忍」,是相信忍能維持現況、避免更大的傷害,這同時暗示了我們能夠推想「忍不了」所帶來的傷害比現況更嚴重;糟糕的是當我們認為「對不合理的事情忍無可忍」時,心中多半認定「忍不了」所帶來的傷害比現況輕,其實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脫離了「忍」的本質,此時「厭惡」可能比「忍不了」更接近實情。舉例來說,和朋友約在Pub聚會,但是Pub菸味很重,「現況」是吸二手菸,「忍不了」則會造成無法和朋友聚會,當我認為「無法和朋友聚會」比「吸二手煙」嚴重時,才能說自己忍不了「吸二手菸」,如果我認為「吸二手煙」比較嚴重,就只能說自己厭惡「吸二手菸」,因為忍不了會讓聽者產生錯覺,以為你認為「無法和朋友聚會」比較嚴重。當然,這也是一種說話技巧,但於此就顯得虛偽了。

在確認了「忍」的正面價值和「忍不了」的負面價值後,反觀「受不了」一詞的使用,會發現它譴責的對象是「受不了」的主體。用在自己身上隱含有慚愧的意思,用在別人身上則是責備。改寫文章開頭的幾個例句如下,使符合「受不了」一詞的原意,可以比較看看。

「實在受不了那間Pub的菸味,晚上聚會我可能就不去了,很抱歉!」
「年輕人連一點壓力都受不了,才會一直換工作,難怪被說是草莓族。」
「如果你受不了他的大男人,為什麼不乾脆提分手,還傻傻守著他呢?」
「孩子被寵壞了,受不了課業繁重,結果國中畢業後就跑去當學徒。」

所以當我們說:「我受不了你!」時,表示我明知「忍受你所維持的現況」比「受不了你而惡化的狀況」好,我還是無法忍受你。這難道不值得慚愧嗎?可嘆社會上誤用「受不了」的情形比比皆是,追本溯源正是因為對「忍」的價值混淆不清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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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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