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來家中小住五天。

     今天是他回程的日子。早上十點鐘從高爾夫球場接了他，直接殺到豆漿店買晚上團契要帶去的蟹殼黃、芝麻餅，順便在那裡吃早餐，然後回家整理行李，叫Uber 司機送他回家，結束一週愉快的小旅行。

     「這次來做了很多事情：和亞航公司老同事還有另一組老朋友聚餐、打了三次球、去一趟植物園、再加上和孫女玩撲克牌，太充實了！」

     「還有吃了我親手做的好幾道可口晚餐，你忘了？」最近廚興大發的我，不忘為自己臉上貼金。

      「對對對，你的廚藝這一兩年有很大的進步，媽媽在天之靈，看見你這麼為家庭、女兒付出，一定很欣慰！」說著說著，老人家又是淚眼婆娑。自從媽媽去年五月過世後，我們父女的對話總是圍繞著媽媽打轉。

        曾經，媽媽還在的時候，每兩三個禮拜會和爸爸到我們家來探望孫女，順便與老朋友聚餐，走之前還會貼心地燒幾道菜擺在冰箱裡。她離開之後，我擔心爸爸一個人開長途車危險，過去一年來都叫優步車接送他。雖然方便，但也不免勾起他傷心的回憶。

        選了一天沒有任何安排的日子，我帶爸去住家附近的植物園散步。這個植物園離家只有十五分鐘車程，但是以前沒有會員證，每次去都要付門票錢。有點後悔媽媽還在的時候，沒帶她多去幾次，她那麼喜歡花花草草的人。

      聽爸爸說話成了媽媽走後我和妹妹的功課。在植物園裡兩個小時的散步，當然也是最佳的父女談心時間。他從小時候家鄉又大又甜的水果，談到當初為什麼在台南好好的工作不做卻自願請調到戰火頻仍的越南，聊到家裡那個不成材、私生活放蕩後來罹患性病逃到台灣的舅舅......他的故事，我們聽了不下十遍以上，加上爸開枝散葉的敘述方式，經常讓人摸不著頭緒，因此他說他的往事，我想我的心事，偶爾假裝一下：「這樣齁？後來咧？」有幾次，馬腳不小心露出來，爸爸會反問：「欸，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突然覺得自己的角色有點像《心是孤獨的獵手》裡的啞巴男主角，因為他不會說話，成了周圍所有人談心的對象; 儘管不完全聽得懂別人在說什麼，但是他溫柔謙卑似乎專心聆聽的態度，成為所有孤獨靈魂的知音。這是很諷刺的一個現象，卻凸顯出人類心靈的空虛與寂寞：每個人的孤獨都需要一個出口，每個人的生命裡都需要一位聆聽者。

       回家時，幫爸爸準備了宅配冷凍水餃和他喜歡的麵包、飯糰，全部裝在一個袋子裡。這些原來由媽媽負責的小事，現在由我擔起，幫他打包時，說不上來有一種淡淡的傷感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