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議的蘭花

不記得是初中還是高中，在國文課本中讀到陳之藩先生寫的一篇文章〈失根的蘭花〉，雖然，隨著歲月的流逝，已無法將全文順背如流，但也未曾或忘文章中感動人心的句子。特別是，每當對著家中蘭花澆水施肥時，文章的名稱、作者心深處的情懷、異地遊子睹物傷感至糾結著思親、思鄉、思國的矛盾心境，在在牽動著我縷縷情愫。

今年，我們家的蘭花不再如往年於入冬初期開花，我原來擔心的「蘭花終會抗議」的情景還是發生了。只是好像比我預想的提早了些。或許真的是因為今年她們被怠慢至極，才會在萬分無奈和委屈下作出無言的抗議。

家中的蘭花是從高雄娘家帶來的，由一株分盆至好幾株。想當年，媽媽在世時，娘家陽台上各季節開著不同時節的花兒，香味撲鼻的茉莉花、嬌豔小巧的太陽花，讓人愛不勝收。特別是在蘭花開花的時候，前後陽台總共十幾盆蘭花，無論是盆子懸掛著的，或用淺盤墊放在鐵架上的，每一盆都開著幾十朵蘭花，花香四溢，令人陶醉，宛若幻化置身於蘭花國度，尋找著翩翩起舞的蘭花仙子。

可是，我們家這幾年的蘭花－－有良好基因品種的蘭花，竟然被我們折騰著連開花的力氣都沒有了。喔，不，也許不是沒有開花的力氣，而是委屈至極到全無開花的意願。這，難道就是蘭花「心死」的現象嗎？

這些年來，因為一家之主的工作外調，一家之煮婦的我也跟著兩地移動，家中的蘭花自然從有優渥對待的天子驕女變成有一餐無一餐的棄嬰。特別是在炙熱的暑夏，總讓她們四處引頸，時時、日日如處於大旱之望雲霓的情境。我早知她們的遭遇，也從她們開的花朵越來越小，數量越來越少，體會到她們受牽拖的委屈，卻遲遲不付以改善的行動。如今，蘭花以不開花作為反制，我這一家之煮婦當然要深深自省和改過，以具體的改善行動安撫、挽回她們受傷的心靈。

蒔花育草是需要有耐心和愛心的，就像豢養動物、撫育子女、對待老人，也都同樣要有耐心和愛心。近些年來，有許多人家跟著社會潮流興起豢養寵物貓狗，一旦熱勁退了，耐性沒了，又視牠們為無物，任將牠們棄之於各處。可憐的流浪貓犬，會沒有「無言的抗議」？

同樣，這些年來，社會中充斥著外籍看護和外傭，他們有的照料、接送小孩，有的看顧老人。我曾親眼見到不少由外傭抱著或牽著年幼的孩子，年輕入時的媽媽緊跟在後，以及外傭推著或攙扶著老人家，年輕的家人不是不在一旁，就是緊跟於後。此情此景常讓我感喟良多。如果只是跟著走，那和不跟著一同去又有什麼兩樣？愛和關懷，越直接越好，可以讓被愛和被關懷的人直接感受到。就像小嬰兒總喜歡依偎在父母懷中，那是因為有肌膚肢體的接觸，讓他們感受到愛的溫暖，並且有安全感。年幼的孩子或許不會說話，也不會表達，年長的老人家或許早知道表達無用，但長此以往，在他們心裡難道不會興起「無言的抗議」？

我感謝媽媽在世時給我的愛，讓我因被愛而有能力去愛孩子、家人和周遭的近人。我之所以能愛，就信仰上，我有來自信仰核心的力量，就基因的傳承上，我有自小得自媽媽培育的良好愛苗，就如同我們家的蘭花。我深信，她們的根苗依舊茁壯，只待我再多用點心去呵護，她們依然會開出許多驚豔的花朵。